“叮——!”的一聲,電梯門在下了兩層樓后重新開啟。↗,王勃按住電梯門的一側,讓江小柔先行。江小柔咬了咬嘴唇,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走了出去。
為經驗豐富的過來人,王勃很快明白身邊的女孩顯然是對她自己跟他拉手而被熟人撞見感到有些難堪和難為情。于是,去往自己的房間途中,王勃開始安慰江小柔,又仿佛安慰自己的說:
“小柔,別想那么多。我們不是活在別人的目光中和語言里,尤其是這種目光和語言還是來自于一輩子也就見一兩次面的陌生人,毫無價值,也毫無意義,大可不必理會它。”
一直咬著下唇的江小柔有些訝異,若有所思,原本驚慌失措的心緒到底慢慢平靜下來。
領著江小柔到了自己的房間,王勃拿出裝滿了小禮品的大口袋,“嘩啦”一下全倒在床上,笑著對眼睛一亮的江小柔道:“我準備送一個叔叔和阿姨兩件小禮物,但不知道送什么合適,小柔,你幫我參謀參謀吧。”
“啊,我?”江小柔用手指了指自己,有些吃驚。
“沒關系,你自己覺得行就ok了,他們不挑的。”王勃說。
“那,好吧。”江小柔沒發現王勃話中的語病,開始挑選起來,很快挑出了一個精致的鼻煙壺和一個小臉譜,對王勃說,“我感覺這兩樣蠻不錯的。”
“那就這兩樣吧。”王勃笑著道,然后,拿出一個稍大的口袋,將那個鼻煙壺和小臉譜裝了進去,又從裝土特產的大口袋中取了一盒高橋松餅和城隍廟的五香豆一并塞了進去,最后,將整個口袋放到江小柔的手上,笑意盈盈的說:“給,小柔,拿這個回去送給叔叔阿姨吧。”
“啊,這…這怎么行?我…我不能要的,王子安!”江小柔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王子安叫自己過來并非幫忙,而是給她東西。
“哎呀,你就拿著吧!不值錢的,城隍廟的地攤貨,你沒見我買了一大包嘛?況且,昨天你幫了我那么大個忙,耽誤了你一整天,我都沒怎么謝你。這些不值錢的小東西就當我聊表心意的謝意吧。”王勃將江小柔遞過來的手又推了回去,用力的攔住,不讓對方推過來。
“可是——”江小柔張了張嘴。
“別可是了!你是不是擔心我把東西給你了不夠送我那些親朋好友?放心吧,我買東西通常都是宜多不宜少,早就有多的預備呢!走了走了。我們先回趟你房間,把東西放下,然后再去找唐老師吃晚飯——最后的晚餐哦,今天晚上一定要美美的飽餐一頓。”王勃推著江小柔的肩膀,邊推邊說。
如是,江小柔只得接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卻是一股在心間冉冉升起的溫暖和感動。
因為是最后一頓晚餐,王勃將就餐的地點選在了附近的一家看起來頗上檔次的酒樓,要了個包間,點了幾個招牌菜,同樣要了一瓶紅酒助興。
大概是意識到這是雙方之間的最后一頓飯,離別在即,席間,王勃明顯意識到江小柔的興致不太高,即便他為了活躍氣氛講了好幾個拿手的笑話,江小柔雖然笑了,但笑容中仍然能夠感受到一絲勉強。
倒是語文老師唐素珍完全毫無顧忌,被后世網絡上的笑話逗得哈哈大笑,前俯后合,沒想到自己這學生竟然還有如此搞怪和不正經的一面。
席間的話題還是以王勃為主。唐素珍再次提到了王勃今天拒絕北大、清華等一流高校的事,說他的決定太過倉促,也太不留情,怎么著也要給自己留條后路嘛!卻被他一句話全給堵死了,連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江小柔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吃驚極了,連忙問是怎么回事。唐素珍嘆了口氣,朝王勃歪了歪嘴:“你問他!”
“王勃,你真的拒絕了北大清華的招錄?連專業任選,本碩連讀這種優渥的條件都…都拒絕了?”江小柔美目大睜,臉上是極其的不可思議。
王勃只好將對唐素珍說過的托詞又說了一遍。
一絲黯然從江小柔眼鏡后的眸子中閃過,一瞬間,心就像被人用鏟子朝外鏟了一鏟似的,有些落空空的。王勃拒絕了北大,清華,人大等高校朝他拋出的橄欖枝,這很可能意味著明年高中畢業他不會來北京了。自己是不可能離開北京,去外地讀書的,如此說來,今天的這頓飯,怕真是我和他之間最后的晚餐了吧?
這么一想,江小柔便發現各種情緒突然齊齊漫上心頭,這里面,有失落,有遺憾,也有一種類似于心痛和心碎之類的情感。
明天還要趕路,王勃便克制著沒有多喝,三分將一瓶13°的紅葡萄酒喝完后就沒有再要。心情不佳的江小柔倒是有種一醉方休的沖動,如果王勃像前晚和昨晚一樣朝她勸酒,她說不定就不醉不歸了。奈何今天晚上的王勃難得的克制起來,她一個女生,便只有將心頭那種想喝酒的欲/望壓了下去。
“小柔,你是明天上午九點過的火車是吧?”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唐素珍突然問。
“嗯!九點過一刻!”江小柔點頭。
“那看來咱們明天原本在火車站的告別要提前到今天晚上了。我和王勃準備坐飛機回成市,上午八點的飛機。明天一早,我們將在酒店門口直接打車去機場——都是這家伙嘛,說沿路的風景已經看過一次,再看也沒什么意思。我看他是想早點衣錦回鄉,向父母和親朋好友告捷了。噗嗤——”說著,唐素珍直接瞪了王勃一眼,語氣中無不嗔怪,而后噗嗤一笑。
今天在城隍廟逛街的時候,王勃見到有訂機票的點,便去問詢有無明天從魔都飛成市的機票。一聽對方說還有幾張早班的,二話不說就開始掏錢給兩人訂票,任唐素珍如何推脫都不聽勸,連說這是他孝敬唐素珍的,對方是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讓唐素珍無可奈何的同時,又頗有些欣喜。
她還從來沒坐過長著翅膀的飛機呢!
“哪有啊,唐老師!”王勃當即叫了聲,反駁道,“我是實在受不了那硬座了。這次是從沿海到內地,春運期間,返鄉民工一定擠爆火車,到時候想補臥鋪都補不了。就那么硬座四十幾個小時,我怕是到了成市,整個人都散架了。”
江小柔沒想到王勃和唐素珍竟然換了飛機,十分的意外,她一直還想著明天三人在火車站分別時該如何跟王子安——一個相遇于“新概念文大賽”,相識“新概念文大賽”,相知于“新概念文大賽”,極有好感的男孩兒——道別!不知道明天自己會不會情緒激動,或者說不出話來!
可是,沒想到,分別不是明天,而是今夜!
“呃,沒,沒關系…長途硬座是很難受。所以我母親來回都是給我定的臥鋪。”江小柔喃喃的說。
“我們來的時候坐了一天的硬座,后來實在受不了,補了個臥鋪。這也得多虧王勃,不然很是要遭點罪呢。”唐素珍笑道,立刻想到了幾天前在來魔都的火車上睡得迷迷糊糊,渾身酸痛的自己被王勃叫醒時得知有了地方睡后的詫異和驚喜。那個時候,是懷著滿心希望而來,現在,卻是帶著來之前難以想象的榮譽載譽而歸!想到這幾天的充實,希望,緊張,期間驚喜不斷,意外不絕,很快就到了對這個城市,對江小柔說道別的時候,學文學的唐素珍,多多少少有些多愁善感的唐素珍便感覺到了時光的匆促,人生這場宴席不論高/潮或低潮,不論精彩或平淡,不論當主腳還是當配角,都有落幕,謝幕的一天!而當這一刻到來之際,留給其中的人卻總是諸多的不舍。
如此一想,唐素珍便開始有些激動起來,從自己隨身攜帶的包中拿出紙筆,伏在桌上寫了幾筆,而后拉著坐在旁邊的,江小柔的手動情的說:“小柔,明天你一個人去火車站,一定要小心。錢包,身份證之類的,一定要貼身放。我和王勃,明天…就不送你了。這個是我在四方的聯系地址和電話,學校和家里都有。以后有空來川省,就給我打電話吧。當然,我以后去帝都,也會去找你的,讓你給我當導游。呵呵,我還沒去過帝都呢。咱們認識的時間雖短,卻頗為投緣。小柔,別忘了在中國西南一個叫四方的小縣城,還有個懷念著你的朋友哦。”
“唐老師——”江小柔顫聲道,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叫我珍姐吧。我也不是你的老師,咱兩就姐妹相稱。”唐素珍的眼睛也有些泛紅,干脆將江小柔擁抱在懷里。
“珍姐——”
江小柔很快將自己在北京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寫了兩份,一份給唐素珍,一份給王勃,而后對兩人說:“貞姐,王子安,能夠認識你們,我…很高興。以后你們到北京,一定要找我。我…”到此,卻再也說不下去。江小柔偏頭,輕輕的抽泣起來,只感覺無限的留戀,萬般的不舍,以及一種莫名的難過。
王勃從唐素珍手里要過紙筆,開始一筆一劃的寫自己的地址,學校的,家里的,以及電話。離愁別緒,最是讓人傷感,尤其是好朋友之間。所以今天晚上從開始到現在,他一直都有些嬉皮笑臉,把分別的氣氛弄輕松。然而當唐素珍和江小柔眼睛紅紅的相互抱著的時候,他心頭強筑的那堵貌似堅固的高墻,轉瞬間開始分崩離析,毀于一旦。
幾天前,當一桌人都在對他進行質疑,嘲笑的時候,只有江小柔,這個漂亮,文靜,人如其名的姑娘為他發聲辯解。而后再見時的相處,對方的善解人意,大方得體,樂于助人,幽默俏皮,包括對方在發現他被組委會不公正對待時愛憎分明,嫉惡如仇的一面,都給他留下了深刻而美好的印象。
可惜,這么好的一位姑娘,至此一別,再見的機會卻無限的渺茫。想到這里,多收善感亦多情的王勃頓時鼻頭發酸,眼眶也泛起了一層霧氣。
待江小柔的情緒稍微好些之后,王勃起身,來到江小柔的身前,將寫著自己地址和電話,包括q/q號和email的便簽簿放在對方身前的桌上,定定的看著江小柔的眼睛,無比堅定的說:
“小柔,我為能認識你這個朋友感到榮幸和驕傲。咱兩一個在北,一個在南,遠隔數千里,至此一別,雖然不太方便見面,但是現在電話,信件,q/q,email什么的,卻也方便。以后到了川省,請務必聯系我。以后有什么困難,不論學習上還是生活上,不論精神上還是物質上,同樣請務必告訴我,你的朋友王子安,即使不能為你解決,他也將會是一位最佳的聽眾。總之…請多保重吧!”說到這里,王勃也是說不下去。頭一偏,眼角便有兩顆什么晶瑩的東西滑了出來。王勃用手指揩去,繼而展顏一笑,再次看向早已淚眼朦朧的江小柔,張開雙手,說:“小柔,明天就要走了,咱兩來個擁抱吧。”
江小柔咬著嘴唇,緩慢的站起,但王勃卻已是迫不及待,張開雙臂將身前的女孩擁入了懷中,雙手緊緊的用力,好似要把江小柔擠進自己的胸腔一般。兩團如同小饅頭一樣的凸起頂在自己的胸前,然而,王勃卻生平第一次沒有那男女之思,愛/欲之想,有的,只是那濃濃的離愁別緒。
這該死的悲歡離合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