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行疑道:“這些人被洪武皇帝所控制,一生效力于錦衣衛,做這種特務勾當還可以理解,可是怎么可能這些人兩百年的時間都效忠錦衣衛呢?”
陸炳冷笑道:“這就是我們錦衣衛的手段了,他們世代都為錦衣衛效力,監控沐家,只要我們把這些歷年來他們的祖輩先人傳來的消息往沐王府一送,那他們這個四大護衛的位子也別想坐了。”
李滄行嘆了口氣:“你們錦衣衛還真是手段高超,陸炳,我若是真的娶了鳳舞,只怕你也會讓我兒子繼續當錦衣衛吧。”
陸炳微微一笑:“這是當然,你這么優秀,我女兒也是萬里挑一,這樣的人才就是天生的接替你繼續當錦衣衛總指揮使的料。只是可惜你不愿意走這條路,也罷,現在你這條路看起來更有前途,我也不攔著你,但是我建議你去云南之后,最好要多留意沐王府。”
你是說,沐王府也有跟萬蠱門勾結的可能?可有何證據?還是你們這兩百年來的密報里提到過此事?”
黑袍突然出聲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在說什么?怎么說的話都這么沒頭沒尾的?”
陸炳沉聲道:“黑袍,我在跟黑袍說我們錦衣衛安排在云南的聯絡人,我想這個不需要向你匯報吧。”
黑袍“哦”了一聲,點了點頭:“既然如此,你們就自己商量吧,這里也沒我什么事了吧?”
李滄行微微一笑:“多謝你的幫助。你給我的那個東西,需要的時候我會用到的。”
黑袍滿意地說道:“很好。滄行,這回云南之行。一切當心。”
陸炳冷冷地說道:“黑袍,記得我的話,不要給我惹什么麻煩出來,現在你也別跟嚴世藩一下子斷了聯系,引起他的警覺,若是嚴世藩知道你已經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只怕你以后的日子會難過許多。”
黑袍看了李滄行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道:“我現在不會完全斷了和嚴世藩的聯系的,滄行。我也提醒你一句,不要逼我重新轉回到嚴世藩那邊,若是你一直按兵不,借故拖延給我太祖錦囊的話,我可是什么事也做得出來的。”
李滄行的眼中精光一閃:“黑袍,我李滄行說話一言既出,四馬難追,答應了你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你放心吧。不過如果你要是想和嚴世藩一起對我不利的話。那我也無所畏懼,到時候你別后悔就行。”
黑袍二話不說,一個縱躍,身子就消失在了林中的夜色之中。他的話遠遠地傳了過來:“李滄行,記得你說過的話!”
黑袍的身影沒入了無邊的黑暗之后,李滄行才轉向了陸炳。為防萬一,他仍然采用了密語術。密道:“好了,陸炳。你這下可以直說了,那白護衛和劉護衛都是你錦衣衛的人,現在還絕對可靠嗎?你們平時又是以何種方式保持聯系?”
陸炳微微一笑:“我們錦衣衛在云南有自己的組織,而且暗中也有各種地下分站,這種聯絡方式每幾年都要變更一次,兩百年來從沒有出過岔子,四大護衛的家族本身在云南當地也是豪門世家,各自也在經營一些產業,手下的管事帶人到內地進貨也屬正常,所以有緊急聯系的時候他們二人會找到我們錦衣衛在當地的秘密接頭點,而平時的消息,則通過來內地進貨采辦的管事家奴,把一些情報送給我們在內地的聯絡分站,最后再傳給我們錦衣衛總指揮。”
“那些消息是以密語所書寫,表面上看只是一些賬冊或者家信,其實在每行的開頭或者結尾處都是以密語書寫,根據這些密語,找到我們最早時留下的密語書,然后在書中找到那關鍵的字,以得到真正的信息,滄行,你在錦衣衛多年,這些我們錦衣衛的通信聯絡方式,你還都不知道吧。”
李滄行冷冷地回密道:“我原來在錦衣衛的時候,一直只不過是你派往各地執行任務的爪牙而已,這些涉及通訊,聯絡,控制各地手下的方式,你可從沒有教過我。不過陸大人,現在我已經不在錦衣衛了,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你現在教我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陸炳嘆了口氣,眼中閃出一絲復雜的神色:“天狼,經歷過了這么多的事情,我也不想瞞你了,當年我沒有騙你,收你進錦衣衛的時候,我確實是看中了你的能力,那時候我并不知道你是皇子的身份,雖然有所懷疑,但沒有真憑實據,也不好隨便下結論,而且,而且那次我去武當救你,是鳳舞的一再請求,我當時并不知道她有這么愛你,更不知道她私下已經和那內鬼有了勾結,背叛了我,所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娶了鳳舞,來接替我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的班。”
李滄行冷笑道:“陸炳,你有兒子,為什么不讓你兒子來接這個班?鳳舞只不過是你一個不敢帶回家的私生女罷了,你一直利用她當自己的殺人工具,何時考慮過她的感受了?你什么時候把鳳舞當成人看過?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的位置,也不過是你為了保你們陸家榮華富貴的一個手段罷了,并不是出于你跟我說的那些為國為民的公心,你現在還想騙我嗎?”。
陸炳的臉色微微一紅,嘆道:“天狼,我知道你恨我騙你,但也請你相信我,我跟你說那些為國為民的大道理時,也是出于我的一片本心,我從小也學過忠孝仁義,也知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從我心里,是極其痛恨嚴世藩父子這樣的禍國殃民行為,想要除之而后快的。只是圣意難違,我總不可能冒著全家滅族的危險,來硬和你跟嚴嵩父子對著干吧。如果皇帝離不開他們,那我又能怎么辦?”
李滄行的眼神如冷電般一閃:“如果你真的是君子。不能掃除奸邪,起碼也可以不同流合污。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的位子真的這么重要嗎?古代的君子隱士,如果碰上了昏君奸臣,即使做不到比干那樣進忠言而被剖心殺害,也可以辭官而去,亦不失瀟灑,看到了夏言貪戀權勢的下場后,你就不想想自己的退路嗎?難道你當這個錦衣衛總指揮使三十多年,就舍不得放權了嗎?”。
陸炳的劍眉一挑,厲聲密道:“天狼。你不要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行不行,從私的來說,我陸炳一家上下百余口人,又是從事錦衣衛這樣的機要部門,哪可能象普通的文臣一樣說辭就辭?嚴世藩與我聯姻不成,早就恨透了我,之所以不敢動我是因為我手上掌握著錦衣衛,一旦我沒了這個可以告人謀反的機構,只怕我全家老小。都不得好死,就算是保命,我也無路可退!”
“再說于公,我陸炳在錦衣衛總指揮使的任上。起碼不會由著嚴氏父子的意思,栽贓陷害那些朝臣,即使是楊繼盛和沈鍊。也被我保護多年而不至于給害死,雖然最后這二位還是不免一死。但那是因為圣意難違,不是我陸炳有意陷害。如果現在我陸炳象你說的那樣辭官而去,只怕嚴黨能趁勢換上一個他們中意的人來接替這個位置,到時候莫要說徐階高拱張居正這些清流派重臣,就是你天狼和戚繼光,只怕也會給人陷害謀反。”
李滄行冷笑道:“陸炳,你覺得我會怕給人陷害?我這回帶這么多人回東南是做什么的,你應該最清楚,朝廷要是真想害我,想向我下手或者調職,那我就真的反了,我李滄行不玩朝堂上的那些花樣和鬼名堂,想跟老子暗箭傷人,我就明刀明槍地跟他干。”
陸炳的眼角跳了跳:“天狼,你怎么跟黑袍一樣沖動無謀了?你應該很清楚,現在的你,并沒有起兵的實力,嚴世藩想要的,不過是逼反了你,然后向你下手罷了。”
李滄行哈哈一笑,中氣十足,震得兩邊的樹葉紛紛落下,陸炳眉頭皺了皺,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任由這林中綠葉紛紛從他的身側落下,而護體的真氣,卻是能保證沒有一片葉子落在他的身上。
李滄行笑畢,臉上的表情變得無比自信:“陸大人,你大概是特務的事情做得太久太多,還真以為大明的江山如鐵打一般,無論是誰起事,都能迅速被平定吧。北邊的那些所謂九邊精銳在蒙古人面前如何不堪一擊我就不說了,只說這東南之地,別說是汪直徐海的十幾萬倭寇讓朝廷這么多年都無法對付,就是我這五千黑龍會的弟子,現在拉起旗桿子起兵,不到一個月,就能攻下南京城,你信嗎?”。
陸炳咬了咬牙:“天狼,你太托大了點吧,你那個太祖錦囊,沒有幾個人會當真的,東南一帶畢竟有朝廷的十幾萬大軍,光靠你的這五千人,只怕……”
不等陸炳說完,李滄行就冷笑道:“十幾萬大軍?這十幾萬大軍擺開來只怕還打不過我那五千人呢,那些衛所兵的戰斗力腐化到何等程度了,你難道不知道嗎?要是衛所兵能打,朝廷還用著得重新招募兵馬,甚至放任戚繼光和俞大猷這樣的私兵發展?”
陸炳搖了搖頭:“就算衛所兵不能打,戚繼光和俞大猷的部隊,還是有很強戰斗力的,你的手下雖然武藝高強,但畢竟是江湖人士,不習戰陣,在堂堂戰陣之上,是打不過戚家軍的。”
李滄行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虬髯:“這回你陸大人不是沒有看見,那嚴世藩想要使壞,企圖調盧鏜所部來圍剿南少林的各派高手時,戚家軍可是擺開陣勢,擋在了盧鏜的那些南直隸衛所兵的面前,從這件事上,你還看不出戚繼光和他的兄弟們站在誰的一邊嗎?”。
陸炳的臉色一變:“你已經說動了戚繼光和你一起起事?”
李滄行搖了搖頭:“還沒有,因為我現在還沒有決定是不是要起兵,我說過,別逼我。誰要是想阻止我向冷天雄和嚴世藩,還有那個內鬼復仇。就算是皇帝老子,我也弄死他。”他說這話的聲音不高。但話里話外卻透著一股強大的氣場和可怕的自信,這讓陸炳都不寒而栗。
陸炳被李滄行這渾身上下四溢的殺氣所震懾,不自覺地退后了半步,他仿佛從沒有見過如此強大,如此自信的天狼,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么多年下來還是小看了天狼,總是把他看成后輩子侄,甚至看成自己的女婿,全然沒有想到。這位的體內流著洪武皇帝和成吉思汗的血液,那種與生俱來的王霸之氣,是普通人根本無法具有的,直到今天,這頭當年的小狼終于長成了真龍,世上再沒有什么力量,可以限制得住他了。
陸炳咽了一泡口水:“可是,可是戚繼光的家人戚家軍部屬都是在朝廷的治下,再說了。即使戚繼光本人有這意思助你,他手下的士兵們也未必聽你的,這些義烏兵都是些礦工,只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你真要他們跟你造反,他們又怎么可能做到拋家舍業?”
李滄行微微一笑:“我沒說讓他們造反啊,只要別擋在我前面就行。這些兄弟當年就是我在義烏大戰倭寇后,被我的行為所感激而參軍入伍的。個個重情重義,這次平倭之戰中。我黑龍會更是沖在最前方,他們的心里敬我如父兄,如果朝廷不辯是非,任由奸臣來陷害我,你覺得這些血性男兒會眼睜睜地看著我給害死嗎?即使不考慮我這個朱明皇子的身份,他們也會跟著我一起起事的。”
“陸大人,其實你應該很清楚,這回盧鏜所帶的那幾萬衛所兵,根本不可能打得過戚家軍,連我這手下的黑龍會和山上的伏魔盟各派高手都打不過,嚴賊讓他們來圍剿,根本就是存了惡毒心思,只要我們一反抗,那這起兵謀反的罪證就坐實了,我們打官軍打得越狠,皇帝就會越憤怒,到時候會盡殺或者盡貶那些伏魔盟背后的朝廷清流派大臣,所以我根本不會上他這個當,直接請戚將軍率部擋在盧鏜軍隊之前就行,以后嚴世藩如果想要害我,我自然也有本事輕松化解,他若是逼我逼狠了,我直接起兵,來個靖難,拿出錦囊清君側,你看看到時候天下人是幫著皇帝還是幫著我。”
陸炳長嘆一聲:“這么多年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天狼,也罷,此事我不再勸你,不過也請你體諒我的情況,至少目前,我無法直接助你起事,嚴世藩那里,我會盡量地加以牽制,實在不行的話,也會設法提前通告你一聲,讓你早作準備。”
李滄行笑道:“怎么了,陸大人,你這么快就轉變了想法,想要向著未來的新皇帝效忠了嗎?”。
陸炳的臉色一變:“天狼,你也別太狂了,天下不是靠你這樣幾句嘴皮子能得來的,你無緣無故沒有任何名份地起兵,只會讓天下人唾棄,就象成祖的靖難,如果一開始就打著自己坐天下的旗號,又沒有建文帝誅除宗室藩王的舉動在先,那他肯定也會作為亂臣賊子,眾叛親離而失敗。”
李滄行收起了笑容,正色道:“陸大人,謝謝你的提醒,我也跟你交個底,其實也是我一再對你說的,我個人并無稱帝的愿望,所圖的無非是報仇罷了,只有皇帝或者嚴世藩逼我逼得太狠,我才會起兵一搏,但那是最后一步,非不得已,我不會選擇。”
陸炳點了點頭,神色稍緩:“這才是智者所為,當今皇上雖然有很多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大明氣數未盡,天下人心也是思安而不是思亂,你沒有正式的理由就起兵,只怕無人相隨,而且,黑袍那人你也知道,他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只圖帝位,你跟著這種人攪在一起,即使你的目的很高尚,只怕也會失去人心,最終失敗。朝廷雖然現在軍力不振,但是人間總還是有一股正氣,一旦有亂臣賊子起事,天下各地總會有勤王之師,你也別以為真的這么容易就能得到天下。”
李滄行的嘴角勾了勾:“這些我很清楚,不過還是謝謝你提醒我,接下來我要前往苗疆了,不過我這一走,你跟我說的那兩個護衛一旦與我聯系,豈不是有暴露的可能?再說了,我只知道他們二人的身份,又如何能取信于他們?”
陸炳的眼中神光一閃,密道:“到了云南的首府昆明城之后,你若是要聯系劉家現在的當主劉伯仁,就到城東的李記當鋪,找那掌柜,說要當這東西。”他說著從懷中摸出一塊翡翠玉佩,雕成了一只獅子形狀,正面寫著一個“滇”字,遞給了李滄行。
李滄行收下了玉佩,笑道:“這個就是信物呀,若是有人偽造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