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釜山沙上區和沙下區之間,海拔五百米的乘鶴山山坡上,一群形色各異的人正在爬山,其中幾個健壯男子身上還背著拍攝器械,一看就知道是劇組或者節目組的人,估計中間也少不了藝人。不過,當地山腳下看到這一幕的釜山本地人也只是隨意的看上幾眼罷了,根本沒有半分好奇,也沒有半分去圍觀的意圖…想想也是,這又不是十幾年前了,那時候idol都是神秘主義作風,為了等個簽名多少妹子能在藝人家門口耗一天一夜。
當然,這倒也不是說如今這年頭就沒有迷妹迷弟的存在了,只是隔得遠遠的,鬼知道那里面有哪家oppa?為了一個看不清臉的藝人爬山,也不嫌累得慌?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能看清的話,估計真有不少人會圍上來的,因為這一行人中幾乎匯集了一小半釜山知名的idol…APINK的鄭恩地、afterschool的Lizzy、CNBlue的鄭容和,尤其是最后那個,絕對在釜山聞名遐邇。
沒錯,這一行人正是《請回答1997》的劇組成員,雖然只是劇組來到釜山第一天,雖然只是例行的來看一眼主要外景地的地理狀況,可由于金鐘銘親自過來了,那半個劇組也就都跟著過來了。
“就是那邊嗎?”來到山坡上,走在最前面的金鐘銘突然停下腳步,然后伸手指向了山坡西南側的一片老式住宅。
“哎。”旁邊一名已經滿頭大汗的pd立即跟著停下腳步,然后氣喘吁吁的指著那邊的某棟房子介紹了起來。“就是那兒,那兒就是我們之前選定的程詩源家的拍攝地,那是一棟93年建好的獨棟住宅,戶主一家大概是兩千年的樣子就出國了。所以,不僅是外面的樣子很合適,里面的很多擺設也都很有借鑒意義,像那個時代的化妝品、磁帶、日歷、雜志,甚至陽臺上的大醬缸,我們都沒舍得扔,能保留的保留,能仿制的仿制…”
“這個我都知道。”金鐘銘趕緊打斷了這些聽了很多遍的廢話。“可為什么這里看過去,總覺的哪里怪怪的…”
此言一出,身后的恩地、徐仁國、Lizzy、鄭容和等本地人紛紛面色怪異了起來,而那名釜山出身的TVN電視臺pd似乎有些無語。
“怎么了?”金鐘銘立即察覺到了什么。“我哪兒說錯話了嗎?”
“代表。”緩過勁來的這個名pd有些無奈的解釋了起來。“乘鶴山是沙上和沙下兩區的制高點,也是分界線,所以從咱們這個高度和角度看過去,位于西面的老式小區和房子固然很清晰,但是偏南方的沙下區也是一覽無余的。而那邊又恰好是韓進集團的地盤,別的倒也罷了,只是從這里看過去,那邊碼頭上一排現代化大吊臂就好像是正好豎在房子旁邊一樣…當然會感覺怪怪的。”
金鐘銘啞然失笑,眼前的情形確實如這名TVN電視臺的助手所言,一邊是破敗了十幾年的老式小區,一邊是現代化的工業設施,要是感覺不怪那才不對勁呢!
不過這也沒轍,因為韓進海運幾乎占據了整個釜山沙下區,造船廠、貨運碼頭、冷藏倉庫、裝配廠區、家屬住宅樓、學校、公園…一應俱全,簡直就像是個城中城一樣。
而且實話實說,真正不合時宜的,反而應該是這邊被選中作為拍攝片場的老式風格房子、小區,而不是遠處的現代化工業設施。
而身后的一群釜山本地人之所以面色怪異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生于斯長于斯,對這種奇怪的城市模式估計已經徹底熟悉了。實際上,如果從這里轉向向東的話,還能夠遠眺釜山最繁華的本鎮、東西區以及影島,甚至還能隱約看到近些年開發成海濱度假區的海云臺,那邊就完全是現代化海濱都市的感覺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種對比明顯的城市規劃,讓金鐘銘禁不住思緒萬千起來。
“這個其實不耽誤拍攝的。”看到自家老板兼導演面色有異的盯著遠處的沙下區發呆,這名pd明顯是誤會了什么。“拍攝角度問題而已,只要不從這里采全景,所有的拍攝都可以完全遮蓋過去。”
“我懂得。”金鐘銘微微嘆了口氣,然后伸出右手手掌擋住了從西方直射過來的太陽光,并瞇起眼睛再度打量了眼前的特異景色,心里面卻已然有了幾分明了。“其實這里的景色也很不錯,角度低一些,隔開遠處的吊臂,只看山坡下的這些場景,未必不是一個好外景…這種光線下面,建筑物外墻的斑駁幾乎可以無視,簡直就像是一個真正的97年釜山市區一樣。”
“這倒也是。”觸景生情,順著對方話里的提示一眼看下去,這名已經四十多歲的釜山本地pd也是心頭微微一動。“其實,何止是沙下區靠著韓進海運發達起來的?這邊沙上區LC區也是靠著那邊的韓進發展起來的。但從98年開始,韓國經濟的黃金期徹底終結,雖然這些大企業還能用一些方式繼續生存下去,而且顯得光鮮亮麗,但實際上,這種外圍城區的發展停滯才是最有說服力的…”
“是啊。”金鐘銘放下手掌,轉身背對著夕陽,不無感慨的接上了這個助手的話。“請回答1997,可僅憑所謂的青春和追星,真的就能完整的回答那個時代的問號嗎?”
“代表的意思是?”有人勉強聽出了一點東西。
“我的意思,需要回答的絕對不止是1997,更不只是釜山,我們需要一個完整的系列和充沛的感情來回應從那個時代走過來的人。”金鐘銘放棄了對拍攝地點的觀察,直接背手沿著山坡走了下去,顯然心頭已經有了決斷。“《請回答1997》只是一個開始。”
“嗯…需要先拍一點外景嗎?”有VJ敏感的追問了一句。“代表,夕陽光線很不錯,機會難得…”
“不用了。”金鐘銘回頭招呼了一聲。“今天第一天來,就都先回去休息吧!”
劇組眾人面面相覷,不過,上山的時候太陽還在西面高高掛著,但是此刻那輪已經變紅的圓盤子卻已經有一半隱入了洛東江畔,算算時間,也已經是傍晚了。其實正如金鐘銘所言,初來乍到,是可以好好休息了。
不過,好好休息倒不是說所有人都應該直接跑回酒店房間睡大覺,這個點睡覺也是扯淡…所謂的休息,其實無外乎是要吃飯喝酒聚餐。
當然,這種聚餐也是有講究的。
一般來說,劇組來到外地,那么就應該是導演或者制片人出面,動用公款,理所當然的請大家喝一頓。而考慮到金鐘銘這個老板就是導演,那也就是他請客了。
不過,《請回答1997》這個劇組的情況有些特殊,因為為了徹底的方言化,劇組的主要演員幾乎都是釜山本地人,就連徐仁國都是緊挨著的蔚山人。那么且不說演員請劇組工作人員吃飯是常見的情形了,所謂來者是客,本地人做東更是天經地義…
所以,算來算去,按照韓國這邊的風俗,就應該是出道最早的兩個男藝人,也就是鄭容和和徐仁國請客。
而且,怎么請也是也有說法的。
首先,老板在這里,不宜奢侈太過,你幾個小演員也沒資格在金鐘銘這種人物面前裝大蔥。其次,既然是做‘主人’的,別人來到你家鄉,肯定要吃的有特色點…總不能來到釜山啃羊蹄子喝葡萄酒吧?
所以,最后商定的結果是,第一天初來乍到,鄭容和這個出道早點的人先請客,所有人去海云臺那邊吃海鮮,圖個新鮮熱鬧。
至于徐仁國,他可以等到殺青宴的時候再做準備。
合情合理,無可辯駁。
實際上,劇組的聚餐選擇在了金鐘銘和釜山人都很熟悉的地方——海云臺的沙灘上。當然,如果對于面色不渝的恩地而言,這已經不是很熟悉的地步了,因為她家就在后面的村子里。
不過,天剛擦黑的沙灘排擋里,所有人都在喝酒聊天,而恩地作為一個剛出道的新人,卻并沒有離開這里回家的資格。
“這個表情是什么意思?”喝了兩杯酒后,金鐘銘突然戲謔的盯著看板娘問了一句。“看大家高興所以不開心?”
“沒有的事情,只是擔憂演不好電視劇而言。”心不在焉的恩地猛地一激靈,當即腦袋一揚,擺出了一副憂國憂民的姿態。
“哦。”端著燒酒杯子的金鐘銘馬上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是來到釜山想家呢,說起來你弟弟民基應該上初中了吧?”
恩地:“…”
“怎么不說話?”
“我第一次聽說11歲上初中的…”恩地有些無語的開口道。“不過我也確實也有點想他。”
“哦。”金鐘銘再度恍然大悟。“原來是擔心電視劇演不好,同時還想家…我還以為你是擔心自己過來拍戲,會讓APINK的其他成員們更辛苦呢!”
“我也覺得她們…很辛苦。”看板娘立即咬著牙追加了一條自己表情嚴肅的理由。
“這樣嗎,這么多理由?”金鐘銘這下子連筷子都放下去了。“可是我還聽說,你因為拿不到片酬的緣故,所以對這次電視劇的拍攝很是抵觸,之前甚至在宿舍里畫我跟崔代表的肖像,然后貼在陽臺上用橘子皮往上扔…”
“咳!”旁邊的鄭容和終于被酒給嗆到了。
“說實話。”看了一眼鄭容和后,金鐘銘繼續對著恩地說起了自己的‘推斷’。“剛才看你一直板著臉,我還以為你是對我這個剝奪了你片酬的導演有意見呢!”
“絕對沒有!”不愧是釜山看板娘,回過神來以后這話答的也是異常利索。
“是嗎?”金鐘銘仍然有點不大相信的感覺。
“肯定沒有!”恩地黑著臉反問道。“這絕對是謠言,不然呢,我在宿舍里干的事情為什么代表你會知道?難道說我們組合里有內鬼,天天給代表你打小報告?還是說昨天晚上…代表你干脆潛入我們宿舍偷窺去了?”
“咳!”鄭容和又被嗆到了。
“那就是無中生有了。”金鐘銘重新端起了酒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哎,無中生有!”恩地嘴角上揚,不知道是在嘲笑對方還是在自嘲。
“那既然如此的話,放你一晚上假,回家看看弟弟,睡覺前再給初瓏她們打個電話…等明天回來以后就應該放開一切心結,認真拍電視劇了,好不好?”
“好。”恩地還能怎么說。
“干杯。”意見有了三分醉意的金鐘銘舉起了酒杯。
“干杯。”恩地也心情復雜的端起了自己的啤酒杯,然后跟對方碰了一下。
話說,她也成年了。
然而,恩地的事情終究是個小插曲,甚至在旁邊某些笑吟吟的老成劇組成員們看來,金鐘銘的動作更像是在隨手敲打一下因為某些瑣事發脾氣的小丫頭,而且效果卓著…沒看到恩地離開宴席的時候態度端正了不少嗎?
那么敲打完畢,接下來就應該是真正的酒場了,該喝喝,該吃吃,鬧到夜深了為止…不過,總有擾人興致的人存在,大概才喝上道不到半小時,竟然就有人找來了,而且是開著跑車來的,車子就停在沙灘那邊的海堤上,據說是要找金鐘銘赴宴。
“誰?”金鐘銘本能的皺起了眉頭。“你說誰找我?”
“崔恩鉦理事請您赴宴。”來人年紀輕輕,西裝革履,渾身上下干干凈凈,跟海灘上這種蓋著塑料棚的大排檔完全不搭,甚至他剛來的時候聞到這里的海鮮味道還抽了下鼻子。“韓進海運的…呃,崔恩鉦理事。”
金鐘銘大概是真喝多了,他停杯想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崔恩鉦是誰:“韓進海運趙秀鎬代表的…那個大舅子?”
周圍劇組中已經有年輕人忍不住想笑了,幸虧被老成的成員給擋住了。
而來人的面色也稍微變得尷尬起來,畢竟這種說法隱約有一種侮辱性質,但是考慮到金鐘銘身上的酒氣,他也只能勉強收起某些心思,然后點頭認栽:
“是!”
畢竟,金鐘銘的說法一點都沒錯。
“不去。”金鐘銘搞明白怎么回事以后立即搖了下頭。
來請人的年輕人徹底尷尬了起來,但是他陡然發現,雖然來時信心十足,但對方真的拒絕時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不是崔恩鉦理事不愿意親自過來。”想了半天,這人也只能彎下腰給出如此一個說法可。“實在是那邊客人也很多,他抽不開身,我是…”
“這么說吧。”金鐘銘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對方。“崔理事不值得我去,韓進海運也不值得我去,哪怕是趙秀鎬先生請我過去,我也只會赴私人宴會,因為從家母那里算起他是長輩,僅此而已…呃,這跟小時候敏京開party我也會去是一個道理…你算是敏京的表哥?”
來人面色通紅的點了點頭,而周圍也有不少人打量起了這個手足無措的年輕人。
“我來釜山是為了拍電視劇的。”金鐘銘醉意朦朧的補充了一句。“別的事情不想摻和。你這么說,崔理事懂不懂我不知道,趙代表和你爺爺肯定會明白的…就這樣吧。”
“是!”來人無可奈何的點了下頭。“告辭。”
“對了。”金鐘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對方給叫住了。“不管是遇到崔理事還是趙代表又或者你爺爺,替我問一句…沙下那邊的港口這么多吊臂…好像有點影響我們沙上那邊電視劇的取景,如果最近沒有太多的船進港的話,可以不可讓港口那邊把靠近西側那些吊臂給放下去?啊,如果這樣的話,我承你們韓進海運半個人情…”
來人愣了好一會,這才點點頭,咬著牙離開了。
塑料大棚搭成的大排檔里,已經喝了不少酒的劇組成員們早已目瞪口呆。
話說,長久以來,何止是釜山人,全韓國人都知道,韓進海運多少年都是釜山下沙區的象征,很多人從小到大都把釜山沙下區當做韓金海運,把韓進海運當做釜山沙下區。
然而,他們或是成長在釜山,或是在電視臺拍攝了不知道多少節目,第一次聽說有人為了拍電視劇取景,就要人把韓進港口的吊臂給放下去的…攤上這樣的導演,也是厲害!
“代表…不至于吧?”終于有人小心的問了出來。
“有什么不至于的?”金鐘銘不屑的搖了搖頭。“所謂韓進三代,除了二代老小,是一代不如一代…韓國財閥,最不需要給臉的就是趙家了…”
周圍人又是一陣哄笑,其實正如金鐘銘所言,韓進集團真的是韓國財閥中最掉份子的那家,初代在世的時候就靠著給美國人當狗發家的,更是靠著越戰起勢,本來就被人瞧不起。而且趙家老頭子為人是出了名的吝嗇涼薄,不知道有多少私底下的段子傳出來,甚至還有放高利貸的傳聞在外面,總之在民間名聲極差。
而到了二代,面臨繼承人問題的時候,當爹的卻又沒有李秉喆的決斷,最后放任四個兒子兄弟鬩墻,活生生的分割了韓進。而且如今,反而是分家出去的老小混的最風生水起,三個哥哥卻將韓進空運、重工、海運搞得烏煙瘴氣…要不是大韓航空一直以來都是頂級的優質資產,三兄弟又實際分家,韓進早就一團糟了。
所以,此刻有了金鐘銘這個老板領頭,其他人的段子倒也層出不窮,一時間酒場馬上又熱鬧了起來。
“其實他們也不想想。”聽了一會段子以后,金鐘銘繼續冷笑道著嘲諷道。“我在釜山又不是沒資產,可我連自己的公司都還沒去,又怎么可能會參加他們的宴會?明擺著我這是要辦正事的節奏,偌大的韓進竟然沒人看得懂嗎?明顯這是韓進海運虧本虧的撐不住勁了,想把我當冤大頭。可就算是想把我當冤大頭也得有點誠意不是?叫一個二股東的孫子跑過來接我,以大舅子的名義開的宴會…這哪兒跟哪兒啊?自暴自棄還是昏了頭?!”
這一次,沒人敢接口,實際上大家這時候才覺得,金鐘銘真有點醉了。
不過,說句題外話,金鐘銘不知道的是,趙家四兄弟的老三,韓進海運的趙秀鎬一周前剛剛查出來了癌癥…他確實是有點自暴自棄了。而其他人,也確實是有些手足無措到昏了頭。
“那個敏京是指?”就在這時,鄭容和突然有些不合情理的插嘴問了一句。“是那個敏京嗎?”
“韓進海運前身,被收購的大進海軍的創始人,現在的韓進海運第二大股東…的外孫女。”金鐘銘若有所思的盯著鄭容和答道。“也是剛才這個人的表妹,不知道我們說的是不是一個人?”
鄭容和干笑了一聲,大概確實說的是一個人。
“其實我母親從美國回來以后就入職韓進了,然后一直在這個韓進海運二股東手下做事,也是有幾分情分的。”金鐘銘微微嘆了口氣。“不過說句實話,剛才那個樣子估計榮和你也看到了,這邊其實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鄭容和再度干笑了一聲。
“總想讓我偶媽早點退休,可她就是不理我。”金鐘銘無奈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在頭疼什么。“該來的竟然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
滿排檔的人都為之默然…他們又聽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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