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冰火兩重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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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還在繼續，但大都是后記、彩蛋之類的東西，好在大家都是知道規矩的，所以也都禮節性的在繼續看著。不過，很多需要忙活起來的人已經心不在焉了，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直接干活了。
最起碼，很多記者都已經趁著銀幕上的微微光亮在改稿子了，畢竟今天時間還早，很多娛樂網站是馬上就需要貼稿子的，所以趁機查查錯潤色一下也是必須的。
而且說句實話吧，最后這四十分鐘讓這些記者對這部電影有了跟前七十分鐘完全不同的觀感，前七十分鐘讓他們把這部電影定位在了一個質量平平的青春偶像電影上，不過現在嘛，電影后四十分鐘的亮眼甚至可以稱之為驚艷的表現讓這些人幾乎產生了一種一致性的看法，那就是金鐘銘這次真的是可惜了。
沒錯，這群記者和張東健是一個想法，金鐘銘確實已經自己導演的功底展現了出來，演員的感情也已經迸發了出來，但是卻毀在了平平的劇本上面，或者說是毀在了金鐘銘自己的編劇水平上。影片結構明顯有些不合理，前大半段亮點太少，甚至還有些粗鄙的感覺，跟后半段幾乎判若兩人，這使得這部電影在商業上似乎很難有亮點可尋。畢竟你要是前七十分鐘就已經讓觀眾煩煩的了，那后來的四十分鐘能不能看進去都是兩說，指不定就直接離場了。而這可不是胡扯，在如今韓國電影舉步維艱的情況下，觀眾的挑剔那叫一個狠，經常有集體中場離開的事情出現。
于是乎，此時在后半段坐滿了媒體記者的那兩個放映廳里，到處都能聽到筆尖在紙上面劃開的沙沙聲和輕微的鍵盤按鈕聲。這是因為很多人不僅在改錯字改語句，還在對整個文章進行修改和整理。
雅虎韓國的記者就在很認真的修改著自己的文章，他正在補寫一段針對著金鐘銘的評價。而這段文字的大意就是‘那個…總之…可惜了’。
這也是大部分記者的態度。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特別喜歡這部電影的記者。你比如之前那個故意刁難恩靜演技的《首爾體育》女記者。年近三十來歲的她就非常欣賞非常喜歡這部電影，而是全心全意的喜歡，所以她現在還沉默在那里以至于沒回過神來呢。
除此之外還有一批紙質媒體的記者，他們就顯得游刃有余了一些。你比如剛才那個改過了一次稿子的《朝鮮日報》記者，這時候他就直截了當的又撕掉了現在的稿子，然后揉吧揉吧塞到了兜里，并偷偷起身前往了滿是演員的那個放映廳前，他這是準備在這里堵人采訪一下。然后重新再寫篇新稿子。
嘛，各種各樣了。
這時候銀幕上開始閃過各種演員姓名表了，最后的主題曲也已經奏響，再然后就是燈光亮起，電影正式結束！
而在這一刻，無論是滿是演員的放映廳，還是那個idol所在的放映廳，亦或者是三位導演所在的滿是學生的放映廳，都突然響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演員們在敷衍，是在向坐在這里鎮場子的安圣基賣好。
idol們好一點。這里確實有一部分人是真的蠻喜歡這部電影的，但是大部分人其實也是在向坐在前排的一眾主創或者干錯說是在向金鐘銘示好。
而在這兩個場地都有的媒體記者則是在公式化或者禮節化的鼓掌，總之。都還是蠻熱鬧的。
可是，鼓掌稀落下來以后，相比較于那邊開始正常退場的學生們，這兩個放映廳里的氣氛卻都不對勁了起來。
演員們嘻嘻哈哈的笑著離開了，夜晚還早，既然難得遇到了平時都很忙的藝人朋友們，那是不是要交際一下一起喝一杯呢？于是大家紛紛上去招呼了起來，再加上門口和身后的記者前后夾擊，所以這個放映廳里很是熱鬧了一陣。然后足足五六分鐘才走干凈。
不過，就在這時。采訪完張東健之后的那個《朝鮮日報》記者突然有了一個新的發現，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往放映廳里一瞥的他竟然發現還有個人留在了座位上！而且還拿衣服遮住了臉。更有意思的是看座位位置的話，這似乎還是應該是個地位蠻高的演員！
睡著了嗎？看電影看睡著了？‘某知名演員看金鐘銘的新電影就看睡著了’這可是個大新聞。要不在這里守著，等等看這人醒過來后會是個什么反應？一念至此這個記者不再猶豫，他直接走過去，然后坐在了旁邊位置上，反正自己的新聞稿今天夜里2點前交上去就行，不在乎等待的這點時間。
不過，隔壁滿是idol的那個放映廳里在鼓掌結束后就有些慌亂的意思了，因為很多涌過來準備采訪的記者以及原本準備上前打聲招呼的idol們無語的發現金鐘銘整個人都不見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這部電影的靈魂人物竟然扔下了這里的觀眾、藝人、媒體以及劇組同僚一個人跑了！反正現在亮堂堂的銀幕下就只剩下柳德煥、含恩靜、張根碩等人在這里一一低頭致謝，還發表了什么感言之類的東西。
但是，最關鍵的金鐘銘卻消失了啊，聽你們扯什么淡啊？
而同一時刻，在那個滿是學生的放映廳里，三位大導演依舊在抒發著什么想法。
“還是難以理解。”崔東勛皺起眉頭看著這些笑嘻嘻離開的學生們感到很是不解。“這群學生的反應不錯，也確實是個不賴的電影票源，但是僅憑著學生或者說今年高考后的學生這個群體還是不足以滿足票房缺口的，這群學生能給這部電影帶來多少票房？一百萬？撐死兩百萬！學生的消費力度實在是有限，這個絕對不足以滿足金鐘銘的商業野心。我們三個都用過他，他這人的野心你二位應該也有所了解吧？”
“電影結構有大問題！”李俊益毫不客氣的接口道。“后三分之一和前三分之二根本不配套！從電影藝術的角度，或者說從電影專業語言上來評判的話我只能給他打75分！劇本和前面那么長的啰嗦敘事嚴重拖了后腿，造成了不可逆轉的硬傷。給75分還是看在他那出眾配樂的面子上。”
“那個…奉俊昊導演？”崔東旭和李俊益說完話后無語的看向了中間的奉俊昊，這位韓國電影的頂級大導演前半段啰嗦的讓他們倆差點沒瘋掉，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電影的后半段一直到現在他卻惜字如金了起來。
“未必！”奉俊昊突然開口了，但是所說的話卻讓旁邊這倆人摸不著頭腦。
“什么未必？”李俊益仗著自己年紀大一些直接開口問了。
“前七十分鐘未必那么差勁。”奉俊昊對著李俊益答道。“李俊益導演你想過沒有。就如同東勛說的那樣，我們三個都用過金鐘銘，也都算是對他有所了解，他的野心不需要多說吧？”
“那是自然。”李俊益干笑了一聲。“他巴不得什么東西都是他的。”
“但是他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奉俊昊繼續說道。“這么明顯的硬傷他真看不出來？他這個親自剪輯的人會不知道？”
“可是…”李俊益欲言又止。
“那邊有個孩子看的很認真。”奉俊昊說話的跳躍性太大，但是其余兩人還是順著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個正在座位上整理東西的年輕大學生，很稚嫩的樣子，應該是新生，實際上他們早發現這個放映廳里的學生大多都是大一大二的學生了。
“或許他看的真的很認真。”李俊益看了一眼后無語的追問道。“但這個又能說明什么呢？后面那四十分鐘非常好。尤其是最后十分鐘很多女生不都感動的掉眼淚了嗎？有個別的人的陷了進去也是理所當然…”
“在看電影的時候，從我坐的這里的位置，很難不去注意到當時正好暴漏在銀幕光線下的他。”奉俊昊繼續認真的解釋道。“再加上他的表現非常有意思，所以我老早就在認真觀察他了。”
其余兩人都來了興趣。
“他一開始其實對這部電影沒有絲毫的興趣。”奉俊昊繼續說道。“打手槍和穿著褲衩在家里吃飯這兩個情節的時候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的厭惡。但是，我記得很清楚，在男女主角聊起鬼片這個話題的時候他一下子就沉浸到電影里去了，從那之后看的非常認真，最后跟著劇情笑，跟著劇情哭，所以他現在是在這里整理情緒呢…”
“你是說…”崔東勛試探性的問道。“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覺得這部戲無聊和粗糙的地方。對于這部電影真正的受眾而言，卻是能觸動他們內心的地方？我去問問！”
崔東勛說問就問，他直接起身下去跟那個剛抹好眼淚的學生聊了兩句。而且不一會就回來了。
“怎么樣？”李俊益迫不及待的問道。
“那個叫樸尚明的學生說，他曾經也和自己的堂哥在上中學時用鬼片里的情節嚇過女生…”崔東勛如此敘述道。“所以他說，那一下子他就把一個自己已經忘了差不多的女生給想了起來，連容貌都很清晰，然后就…”
“這部電影…果然不是給我們看的嗎？”奉俊昊輕聲的感慨道。“所以，那七十分鐘對高中對大學里青春時光的描述一開始就是在大面積撒網，用各種各樣真實的青春橋段來把這群年輕人給引上鉤，只要有一個鏡頭勾起了這個人的回憶就可以順勢黏住對方，然后就可以利用隨后那三十分鐘連續不斷的戲再纏住對方。再用最后那驚艷的十分鐘徹底將對方俘虜…”
旁邊的李俊益那臉色是一陣青一陣白，大器晚成的他年紀最大。今年已經都五十歲了，所以這方面特別敏感。
他覺得自己現在像是什么呢？就好像是一個自以為自己這次能考一百分的學生。結果等成績一出來卻發現自己只考了個鴨蛋，于是他還氣勢洶洶的去找老師要說法，最后卻發現自己連名字都忘了寫，所以很自然的是鴨蛋！
沒錯，李俊益已然想明白了。自己是沒資格給這部電影評分的，一開始就沒有，什么七十五分的說法更是狗屁。因為這部電影根本就不是讓他這個五十歲老頭子來看的！
“即便如此，我還是覺得光憑學生的消費力度不足以滿足他的商業野心。”崔東勛卻在堅持自己的看法。說到商業角度，他才是這三人中的專家！
兩分鐘后，李俊益和崔東勛兩人都已經離開了，奉俊昊也找到了自己掉在前排座位下的筆記本，然后也默默的離開了已經空無一人的放映廳。
不過，剛一離開放映廳，他就聽到了樓下幾個在商業區大廳附近等人的idol在那里議論著什么：
“鐘銘最后干嗎跑了啊？我還以為他會和恩靜挽著手站起來呢，甚至我都想著要起哄讓他們現場吻一個呢！”一個女idol興奮的一邊說一邊雙腿蹦蹦跳跳的。而且聽口氣還跟男女主角都很熟的樣子。
“昭妍你省省吧！”一個鼻尖上有一點淡淡的美人痣的漂亮女孩在旁邊沒好氣答道。“社長在旁邊看著呢，你怎么可能有膽量那么干？話說，除了金鐘銘消失了以外，寶藍好像也…丟了。”
“寶藍姐她去反省了！”一個長得和金泰熙有幾分相似的高個子女孩舉手答道。“她看完之后哭的稀里嘩啦的，在我懷里哭的時候似乎就已經轉變為恩銘黨了，但是哭完之后又反悔了，現在在衛生間做思想斗爭…”
“話說我也有個問題。”那個叫樸昭妍的女孩再次開口道。“為什么你們兩個86年的人看電影的時候都要哭呢？我雖然也覺得不錯，但是我就…”
“那是因為你的高中時代不夠完整。”鼻尖上有痣的漂亮女生感慨的答道。“只有完整經歷過中學、大學時光，卻又剛剛失去了這些東西的人才能明白這部電影細節的可貴之處。你看今天來的人里面，那些像你們倆這樣很早就離開學校或者學校生活不完整的人都沒有太大反應…”
“智賢姐也哭了嗎？”一個剛剛跑過來的女孩興奮的打斷了這個女生的敘述。“大新聞啊！姐姐你也會哭！”
幾個女孩鬧成一團。奉俊昊卻愣在了那里，他似乎抓住了什么東西，所以迫切的想去和金鐘銘驗證一下。
掏出手機。奉俊昊聯系了一下金鐘銘，對方告知他自己在五號放映廳。
奉俊昊隨即循聲而去，推開門，偌大的放映廳里竟然只有金鐘銘一個人高高的坐在了最后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
“你這是干嗎？”奉俊昊被對方這個模樣給逗樂了。
“我在…抒發感情！”金鐘銘坦然的答道。“你看啊，奉俊昊導演，我覺的我這部商業電影注定是要成功了，但是在韓國我又不能學著好萊塢那樣對著鏡頭大喊什么我就是上帝之類的話的，可我又非常想那樣喊，那怎么辦呢？所以我只好躲在這里獨自悶騷一下。”
“這還真是…長見識了。”奉俊昊走了過去。然后和對方并肩坐下。
突然，他扭頭朝金鐘銘問道：“這個放映廳里的反應如何？我是說。有多少人哭？有多少人鼓掌？”
“沒人鼓掌。”金鐘銘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韓國最出色的導演。“沒一個人鼓掌。哭的有三四成吧，大部分人沉默了一陣子就走了。”
“那這個放映廳里你安排都是什么人呢？”奉俊昊繼續追問道。
“當然也都是首爾大學歷史學院的同學們。”金鐘銘從懷里掏出個口香糖嚼了起來。
“我是說年齡段。”奉俊昊不依不饒。“我所在那個放映廳里明顯都是大一大二的學生。所以大家的反應都很激昂，笑的人很多，鼓掌的很多，流眼淚的也有幾個，不過沉默的人很少…”
“這間放映廳里全都是我的同學。”對著一個已經了然于心的人是必要回避什么的，所以金鐘銘很坦誠。“都和我年紀差不多，或者再大一點的也有，有的和我一樣是在讀的研究生，還有的是已經本科畢業工作了的人，是被我一個個打電話請過來的。”
“所以效果才會這么好嗎？”奉俊昊嘆了口氣。“所以這部戲根本不是給上了年紀的人看的，也不是給還處于青春期躁動中的人看的，這其實是給剛剛失去了青春的人看的。那前七十分鐘不厭其煩的各種青春寫實，其實才是這部電影的精華對不對？他們能夠讓人把自己帶入作品，而一個人一旦把自己帶入進一個作品，那這個人就注定要對這部作品頂禮膜拜…總之，恭喜了。”
金鐘銘干笑了一聲：“您是韓國最好的導演，自然您說什么就是什么…”
“鐘銘，我已經四十歲了，就算是個很不錯的導演，但面對這種跟我無關的青春議題其實還是很無知的。”奉俊昊坦誠的答道。“我這只是在剛才聽到幾個年輕觀眾議論電影時才明白過來的。”
金鐘銘信服的點點頭。
“那么話說回來。”說到這里奉俊昊突然嘆了口氣。“這部電影其實也只能讓你來拍，因為別的導演全都太老，他們根本不懂！”
金鐘銘不置可否。
“還有一件事情。”奉俊昊繼續說道。“是我剛剛進來看到你時才感覺出來的。”
“您請說。”金鐘銘這下子真的不解了。
“你的這部電影，一方面固然是在認真的講著最純凈最美好的愛情。但是，你同時也是在講著…講著金鐘銘的強大。就像電影里說的那樣，‘我也喜歡喜歡你的自己’，你真正想一力歌頌的是其實是金鐘銘的坦然和強大是不是？”
“我只是想讓觀眾更有代入感而已。”金鐘銘再次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說不定有的觀眾很自戀，又或許根本沒有初戀，那樣的話能讓他產生帶入感的就不是他的含恩靜了，而是代表著他自己的這個金鐘銘。”
“哦，原來如此。”奉俊昊點了點頭，然后卻又突兀的說了一句話。“我得向你道歉！”
金鐘銘再次不解的看向了對方。
“你干的不錯。”奉俊昊站起來答道。“干得不錯的人有資格得到尊重，你是一個出色的導演，我之前不該把你當做一個普通演員來蔑視的。”
金鐘銘認真的點了點頭，然后目送著對方離開，一方面他這是在坦然的接受對方的歉意，另一方面，這個人是韓國最好的導演，他的夸獎和認可確實是一種很高的榮譽，值得認真對待。
離開了這個五號放映廳，奉俊昊一邊快步的往外走去一邊打開了筆記本想隨手寫點什么，但是一不留神他就撞到了另一個同樣手持筆記本但身上卻還背著很多東西的人身上，嘩啦啦各種相機、筆記本電腦、話筒之類的東西都散落了一地。
“非常抱歉！”奉俊昊一邊幫著對方收拾東西一邊尷尬不已的道歉，此時影院里人已經很少了，他沒想到會撞到人。
“不要緊不要緊。”對方很顯然認識奉俊昊。“奉俊昊導演怎么現在才回去？哦，我是個記者，《朝鮮日報》的記者…”
“《朝鮮日報》嗎？”奉俊昊詫異的打量了一下對方，而略作思考后他提出了一個問題。“你們收影評嗎？我這兒恰好正在準備著一個關于金鐘銘的影評！”
“當然！”這個記者愣了一下，隨即就是一陣狂喜，他本來以為今晚上等了半個小時的收獲就已經很大了，但是沒想到這兒竟然還有更大的餡餅等著他呢！
果然，天道酬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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