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的副校長邵力字對林子軒的這堂課非常滿意。
學校邀請林子軒講課是為了借助林子軒的名氣來打響上海大學的招牌,如果林子軒不痛不癢的講一些詩歌創作,他才會失望。
林子軒在復旦大學講了《紅樓夢》,引起紅學界震動。
現在在上海大學講了對新文學的觀點,一定能引起新文學領域的爭議。
上海大學不怕爭議,反而要提倡爭議,一所學校如果沒有幾位富有爭議的教授,那這個學校也就沒什么前途可言了。
這是一個思想大變革的時代,來自東西方的各種思想進行激烈的碰撞和交流。
大浪淘沙,有些思想淹沒在歷史之中,有些卻留存下來,成為這個國家的思想根基。
不怕你說話,就怕你說不出來新的觀點。
上海大學的教授們對林子軒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以前他們覺得林子軒應該是那種有才氣,也有傲氣的青年人,有點恃才傲物的味道。
因為林子軒的名氣大,卻很少參與上海文壇的活動,只在一個小圈子里出現,真正認識他的人并不多,就給外界造成一種高冷的錯覺。
其實,真正認識林子軒的人,比如周瘦絹這些人,會覺得他是一個特別低調和謙虛的人。
林子軒知道自己的真實水平,對自己有正確的認識,也就很自覺的保持著低調謙和,當然該顯擺的時候還是照樣顯擺,這個要分場合。
這次講課,他給外界樹立了一個新的形象。
至少,上海大學的教授和學生覺得林子軒是個真誠而風趣的人,能夠正視自己過去的人并不多,而敢于在公共場合講出來,進行自我批判的人就更少了。
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典型。
林子軒的講課頗為風趣,提出的觀點更是新穎,這就是真才實學,和他目前的名氣是相符的,而不是徒有虛名。
他不愧是新文學的后起之秀,是新文學在魯訊和胡拾之后最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有了林子軒這個新文學的標桿人物,從此以后,上海大學也可以說是新文學的中心了。
第二日,林子軒對于新文學的觀點就出現在了報紙上。
這是上海大學的教授寫的文章,詳細講述了林子軒在上海大學的第一堂課。
因為是林子軒第一次提出對新文學的看法,所以引起了不小的關注。
為了防止別人斷章取義,林子軒寫了一篇《新文學之我見》的文章,詳細闡述了自己對于新文學的見解,這個要比課堂上的內容更完整。
他對自己的寫作歷程進行回顧。
從而認為新文學應該是多樣性的,要兼容并包,可以是魯訊式的批判,也可以是詩歌的浪漫主義,或者是充滿激情的革命文學。
這些并不沖突,這就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他接著提出了“拿來主義”的問題,對于西方思想和傳統文化應該采取什么樣的態度。
簡而言之,就是吸取精華,剔除糟粕。
而最后歸結到哲學層面,他講述了古希臘的辯證法,通過辯證的方法尋求真理。
蘇格拉底把辯證法看作是通過對立意見的爭論而發現真理的藝術。
在中國也有類似的說法,理不辨不明,事不鑒不清。
所以,不要怕爭論,不要怕實踐,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這是環環相扣的三個觀點,把眼下新文學中出現的主要問題基本上都有講到,并提出了解決的辦法,那就是實踐。
誰對誰錯,通過實踐就會知道。
當然,這個實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而是有一個長期的過程。
誰的觀點符合這個時代的潮流,誰就是對的,否則就會被時代所淘汰,這是時代的選擇,也可以說是民眾的選擇。
林子軒的這篇《新文學之我見》發表在《學燈》副刊上,不僅在上海,甚至是北平都產生了極大的影響。
新文學的各方派系紛紛發文響應,有支持,有批判。
以胡拾為首的一派支持新文學的包容性,認為新文學應該百花齊放。
魯訊對于拿來主義頗為贊賞,但覺得新文學應該是有進步精神的,百花齊放固然是好事,可那些有害的雜草也應該被清除。
支持革命文學的一派認為用辯證法來驗證真理符合馬克思主義哲學觀,新文學是革命的文學,符合時代潮流,最終必將被驗證為真理。
鴛鴦蝴蝶派的作家則發出不同的意見。
他們認為舊文學中也有精華和糟粕,有些小說表達了進步的精神,不能一概而論。
于是,有關《射雕英雄傳》這類小說屬不屬于新文學的爭論在上海的報紙上爭執不休。
鄭震鐸向林子軒訴苦,認為林子軒提出的觀點是對的,但太過超前了。
等到新文學打倒舊文學,或者是新文學占據上風的時候再提出這種觀點,新文學就能以勝利者的姿態來評判和理清舊文學中的精華和糟粕了。
現在新文學才剛剛起步,這種提法無疑給舊文學提供了反駁的論據。
林子軒只能安慰他,新文學是社會的大趨勢,這點艱難算什么,咬咬牙就過去了,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未來是屬于新文學的。
他也只是說說而已,反正又不需要他和舊文學作斗爭。
對于報紙上的爭論,林子軒也翻看過,有不少批判他的文章。
有人認為林子軒讓學生不迷信權威,可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新文學的權威,讓學生迷信他那一套,這是進步還是倒退?
還有人覺得林子軒提出的解決辦法完全無用,只是拖延之策。
所謂的實踐,不過是把問題交給時間來評判,幾十年后自然知道誰對誰錯,那大家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干等著好了。
這其實是在偷換概念,實踐不是干等著,而是不斷的爭辯和驗證,從而得到真理。
更有人認為林子軒講述在美利堅的往事固然值得稱贊,但也說明他骨子里有著貪腐享樂的思想,這種人留在新文學隊伍中是一個隱患,應該盡早清除這顆潛在的毒瘤。
林子軒對此沒有做出辯解,因為有一撥人正極力的為他辯護。
以徐至摩為首的新月社成員在這次爭論中非常的活躍,堅決的站在林子軒這一邊。
徐至摩還用深情而浪漫的筆調寫了一篇回憶文章,《我和林子軒在紐約的那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