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
由于林子軒這一方的強勢發難,引起社會的強烈反響,紛紛指責《婦女雜志》道德敗壞。
上海的《晶報》和《時事新報》的副刊《青光》相繼發難,加入批判的陣營之中,認為《婦女雜志》有教壞青年男女的傾向,提出的所謂“新性道德”是傷風敗俗。
社會輿論的抨擊使商務印書館大為恐慌,內部的保守派對《婦女雜志》進行審查。
章西琛和周建仁被暫時停職。
這件事鄭震鐸向林子軒抱怨過,這一期的《婦女雜志》是他們精心策劃的專刊,目的是為了宣揚一種新的“性道德”來批判舊社會的性道德。
從這方面來倡導婦女解放,其中很多篇文章都是很有建設性的議題。
只是因為章西琛和周建仁兩人提出的觀點較為出格就攻擊《婦女雜志》本身,這種做法未免有失公允。
而且,這種觀點也不是他們兩人的,而是來自西方社會。
林子軒看過那一期的《婦女雜志》,里面還有沈燕冰和沈澤閩的文章。
這些人的文章都不是自己的思想,而是來自瑞典女權主義理論家愛倫凱的《戀愛與結婚》這本書籍,這本書在1911年出版∑∴長∑∴風∑∴文∑∴學,w︽ww.cf+wx.n●et,1920年左右傳入中國。
《婦女雜志》的編輯也不管符不符合中國國情,就把他們認為新潮的觀點一股腦的抄出來,加以發揮,變成了《婦女雜志》的主要內容。
有意思的是,他們并不是全面的介紹愛倫凱的著作,而是選擇對自己有利的內容進行闡述。而對自己不利的內容則視而不見。
章西琛和沈燕冰對愛倫凱尤為推崇。
林子軒覺得其中不少女性自由的觀點不錯,可以放到萬象書局的《家庭》雜志上。
至于鄭震鐸的抱怨,直接被他無視了。
這是兩家出版社的競爭,打倒《婦女雜志》,《家庭》才能爭取到更多的讀者群。
誰讓你不看看中國的實際情況就亂發表觀點,自以為新潮。想要嘩眾取寵,只能說個人思想有問題。
周建仁本身已經結婚了,還有了三個孩子,可在上海仍然和另一個女人同居。
這或許就是他提倡這種觀點的原因所在,過著“一個配偶,一個情人”的西方式生活。
這時候北京大學的教授陳達齊寫了文章寄給了《現代評論》,批判章西琛和周建仁。
陳達齊是浙江海鹽人,日本東京帝國大學畢業,中國現代心理學的先驅。《新青年》雜志的政論作者之一,在新文化領域頗有影響力。
此人的加入使論戰升級,給了《婦女雜志》狠狠的一擊。
只是此時的林子軒已經顧不上這些了,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
宋家三小姐來找他,她接到來自北平的電報,孫仲山病危。
孫仲山抱病前往北平,入住北京飯店。
隨即,他請了北平協和醫院的醫生狄博爾、克禮二人與施密特會同診治。
北平協和醫院建于1921年。是美國洛克非勒財團所屬的中華醫學基金會開辦的私立北平協和醫學院的附屬醫院。
在北平算是醫療水平較高的醫院了。
經過會診,他們確認孫仲山得了肝病。并打算通過外科手術來探查病情。
但孫仲山很固執,不同意開刀,只答應使用保守的內科治療。
到了1月21日,孫仲山的病情加重,在非要進行外科手術不可的情況下,才由中、美、德三國醫生共同會診。決定開刀。
1月26日,孫仲山入住北平協和醫院,實施手術。
為孫仲山做手術的,都是此時國內最好的專家,手術進行的很快。經過化驗,確認孫仲山的病因是惡性腫瘤,也就是后世所說的肝癌。
手術后不久,便進行了放療,兩天不見效果,病情急劇惡化。
醫生知道,孫仲山這病是好不了的。
2月17日,協和醫院的院長劉睿恒給孔翔熙寫信,明確表示孫仲山患的是不治之癥,時日不多,意思是請盡快通知家人,準備后事,早作打算。
劉睿恒是哈佛大學的醫學博士,專攻癌癥外科,他的這封信相當于最終的結果了。
2月18日,孫仲山由協和醫院轉到鐵獅子胡同外交官顧維均的宅子里,相當于放棄了醫院的治療,改為療養為主。
就這樣,在上海的宋家三小姐接到了來自北平的電報。
如今江浙之戰剛剛結束,奉軍還沒有完全退出上海,周邊仍有潰敗的士兵四處搶掠。
因為戰爭的原因,從上海直達天津的津浦鐵路中斷,天津的港口也已經封港,根本無法直接到達天津,更別說是北平了。
但宋家三小姐執意要前往北平,林子軒只好借助關系打聽了一番。
目前,從上海開出去的客輪不多,只能先從上海坐船到山東青島,到了青島再看看膠濟鐵路是不是正常運行。
如果正常運行,則坐火車北上,接下來還要轉兩次車,才能到達北平。
畢竟青島沒有打仗,應該算是安全,這已經是最安全和最省時的路線了。
這個時代的交通就是如此,所以林子軒討厭外出,一點都不方便。
此時正月還沒有過完,正是天寒地凍的時候,一個女子孤身前往北平,又是兵荒馬亂的年頭,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看著宋家三小姐可憐兮兮的眼神,就算不情愿,他也只好做一次護花使者了。
1925年2月23日,林子軒和宋家三小姐一起坐上了前往青島的客輪。
當然,他還帶了一名保鏢,以防萬一,一旦碰到散兵游勇,地痞無賴什么的,他可起不了什么作用,還要看保鏢的表現。
到了青島,好容易坐上火車,還是那種最差的列車。
既沒有包廂,也沒有熱水供應,更別提提供飯菜了,沒辦法,只有這一列北上的火車了。
北方的天氣異常寒冷,兩人只好裹緊身上的衣服,擠在一起取暖,度過這漫長的旅途。
經過幾天的折騰,在2月28日,他們終于活著來到了北平。
林子軒沒想到時隔一年,他又來到了這座城市,當初他預感自己不會和這座城市再有交集,看來他的預感并不準確。
北平前門火車站,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到來。
出了火車站,凍得發抖的兩人趕忙跑到一家飯館里吃喝起來,把風度和優雅都拋在腦后。
這或許是他們一生中最為狼狽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