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的減少了工作,留在家里陪著馮程程,還要安排妹妹林曉玲的美國之行。
在這個時代,前往美國留學分為官費和自費兩種,有名額限制。
1908年,美國國會通過法案,對于退還中國“庚子賠款”中超出美方實際損失的部分,用這筆錢幫助中國辦學,并資助中國學生赴美留學。
雙方協議,創辦清華學堂,并自1909年起,中國每年向美國派遣100名留學生。
這就是庚款留美學生的由來,這種形式的留美作為一種制度被固定下來。
自從1909年開始,部分在美國的自費留學生也能得到庚款的資助,導致留美的中國學生人數迅速增加。
到了1924年,留美人數為1637人,其中自費生為1075人。
林曉玲畢業于上海中西女校,在后世相當于高中畢業,中西女校是教會學校,對于本校的畢業生想要出國深造,他們可以推薦到美國的教會大學繼續讀書。
比如宋家三姐妹就是如此,還有正在美國波士頓威爾斯利女子學院讀書的冰欣。
威爾斯利女子學院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男子不得在大學里擔任任何的領導席位,這是一座純女子的學校。
林徽茵和梁思城前往的是位于費城的賓夕法尼亞大學,這是一座男女同校的大學。
林曉玲原本打算去威爾斯利女子學院。但她聽說可以到男女同校的大學上學后。立刻改變了主意,準備前往費城。
或許是在中西女校將近十年的生活讓她厭倦了。
至于學習什么她還沒有想好,她感興趣的學科非常多,包括商業和藝術。
這件事又讓家里鬧騰了一陣,老一輩的人觀念不同,他們對于林曉玲和外國女人一起上學還能接受,和外國男人混在一起就有點接受不了了。
林子軒不由得搖了搖頭。幸好現在美國大學的宿舍是男女分開的,要是像后世美國大學那種男女混住的宿舍,恐怕會讓民國時代的父母崩潰。
有了林徽茵這個榜樣,林曉玲沒有退讓,非常堅持。
按照她的說法,到了美國就是我做主了,我想到哪里上學就去哪里。
林子軒不免又要在其中進行調解,這就是家務事,雖然麻煩。卻也是真的關心彼此。
馮程程倒是很羨慕這個小姑子,可以到國外留學。
她以前在北平上女校的時候也有過很多的理想,想到國外留學,想成為女畫家。
因為自小在法租界長大,接觸了不少法國人,巴黎是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在她的想象中。那里是浪漫之都,到處充滿了藝術的氣息。
然而,現實是她結婚了,有了孩子,經營著一家女裝店。
馮程程記得自己為了上大學和父親鬧的很僵,那時候,她比這位小姑子還要倔強。
只是,她最終妥協了,沒有離開上海,反而和一個男人結了婚。
有時候。回憶往事心底會有一些遺憾,也不知道當初女校的那些同學都去了那里,有沒有繼續追尋自己的理想,還是和自己一樣對生活妥協。
自己是從什么時候改變的呢?
馮程程想了想,或許是從接到他第一封情書的時候,或許是在兩人慢慢了解之后,或許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看到他向自己走來的那個瞬間。
兩人的交往和其他男女一樣,沒有刻意制造的驚喜,反而相當平淡。
這兩年,她看著他一步步的走在成功的路上,他的圈子不斷的擴大,影響力與日俱增。
在外人看來,他是上海灘的才子,享譽世界的小說家,文壇的領軍人物,甚至連美國人也專門到中國來采訪他。
可在馮程程眼里,她嫁的這個男人和當初認識的時候一樣,沒什么改變。
在上海,很多女人都羨慕她,覺得她非常幸福。
自己幸福么?
馮程程撫摸著腹部,望著坐在身邊正在看書的男人,她對這種生活很滿足。
或許這就是幸福吧。
至于遙遠的巴黎,在夢里幻想一下就好了,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實的,她的那位小姑子或許要幾年之后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遠方的風景固然美好,卻不及家里溫暖愜意。
五月的天氣,暖陽高照。
在林公館后面的小花園內,林子軒和馮程程坐在長椅上,馮程程倚在林子軒的身上,林子軒則拿著一本書在看著。
陽光透過樹梢照在他們的身上,遠處有幾只蝴蝶在花叢中飛舞。
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正在回憶往事,只是習慣性的握住她的手,望著她慵懶的模樣。
坐了一會之后,他扶起馮程程,兩人圍繞著小花園慢慢的走著。
按照醫生的囑托,孕婦應該時常活動一下,這樣對胎兒和母親都有好處。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著家庭的瑣事,主要是林曉玲的事情。
這位妹妹有點讓人頭疼,林子軒還不知道她到美國后會鬧出什么事情來。
馮程程則說不要太擔心,到了美國,那位小姑子自己獨立生活后就會慢慢懂事了。
這是她的經驗之談,想想以前自己任性和鬧脾氣的樣子,現在只會覺得好笑,結了婚有了孩子,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這說明自己成熟了。
兩人走了一圈,繼續坐在長椅上,依偎在一起,林子軒開始輕聲的朗讀。
據說這是胎教,經過西方醫生證明過,在腹中的孩子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經過胎教的孩子會格外的聰明。
馮程程認為是丈夫在胡說,卻也沒有拒絕,兩個人這樣在一起就挺好。
這個故事是林子軒寫的,雖然是兒童故事,但聽起來很有意思,連她都聽得入迷了。
故事叫做《舒克和貝塔》,講了兩只小老鼠的冒險事跡。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怎么能想出這么多新奇有趣的故事,或許這是一種天賦。
因為孩子即將出生,林子軒想到了童話故事,這個時代的兒童文學剛剛起步,他準備辦一份兒童雜志,把后世的童話寫出來。
既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也是為了中國其他的孩子,沒有童話的童年是難以想象的。
這是一件比文學論戰還要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