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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我只是想做個好官

  河北連下了六七天的雪,東光縣的城墻根,積雪及膝不說,護城的壕溝全是包裹著垃圾的冰塊,好些個城里百姓,尤其是住城門附近的,都不愿意把垃圾扔遠點。

  縣令問這些人為什么亂扔垃圾啊,這些百姓們一臉奇怪,當然是因為我們素質低啊,還用問?

  因此這些低素質人員,華潤號一個都沒有錄用。總之,東光縣連條狗都知道華潤號的伙食要好一些,待遇要高一些。

  “操之做事,倒是頗有章法。”

  薛大鼎給張德倒了一杯酒,“河北大地,少年俊杰,無有能及者。”

  “薛公謬贊,謬贊啊。”

  飲了一爵濁酒,寡淡的厲害,終于讓老張知道,啥叫嘴里淡出鳥來。長安洛陽用來蒸餾的酒具,河北倒是見不著,河南倒是有的,可多在豪門手里。孔家就有,可孔家據說都是釀了自己喝,不外傳。

  “操之乃如玉佳人,張氏麒麟兒也,兩都名望,皆贊不絕口,老夫又受益良多。只嘆膝下無女,否則,定不然徐孝德捷足先登。”

  徐孝德把寶貝閨女嫁給張德,連河北人都知道啦。

  一壺濁酒,倒也談不上喜相逢。不過東光縣的人都知道了刺史對張大郎的夸贊,于是有好事者便唱道:“遍尋英杰,一壺濁酒,幾點寒梅,踏雪而來玉麒麟。”

  那小調倒也有趣,配上幾塊竹板,唱念做打,也是酒肆里頭的樂事。不過這踏雪而來的玉麒麟,著實讓人記了下來。

  “長安來了一只玉麒麟,若是能結交一番,不負此生。”

  “河北錦繡,引麒麟至,祥瑞也。”

  有人想起了當年,張大郎也是做過祥瑞的。而且這個祥瑞,還是皇帝陛下認證過的,滿朝文武鑒定過的,雖說鑒定過程當年在長安有點馬虎。

  神童嘛,自古以來神童比蒼蠅還多…

  “薛公,這興修水利,倒也算迫在眉睫啊。”

  望著大河中的凌汛,老張想起來,這玩意兒放一千五百年后,也是讓人蛋疼的毫無辦法。逼急了,都要動用武裝直升機拿火箭彈來轟。

  輕松阻塞航道就不說了,這破玩意兒能讓黃河改道啊。

  然后冰塊再一化,那場面,別說種地,路都沒法走,一腳踩下去,一個不小心,就到腰間了。

  “武德年的時候,老夫其實就來過滄州,那時死了六七千人。”

  說到這個的時候,薛大鼎竟然有些冷淡,沒什么感情,“老夫出自河東,自是沒見過這等場面,年輕時候看那饑餓殍殍,只覺得震驚。然而當時又月月打仗,兵災一過,做餓殍倒也成了好事。”

  張德沒見過那些場面,但是李思摩弄死夷男手下人的時候,他也明白了什么叫做血流漂櫓。

  不過這是戰爭,和大自然的威力比起來,小兒科了。

  “二年的時候大旱,然后就是澇災。三年的時候就絕收了,滄州只有一縣之地能保證不死。秋糧沒收的時候,也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批飛蝗,減產七成。”

  薛大鼎說起這些的時候,神色平靜的很。

  一老一少就這么在大河旁的驛站客舍,喝著酒,看著大河淘淘。

  “所以老夫只有一個念頭,讓治下百姓能吃口飽飯,就行了。至于如何吃,用了什么手段,老夫不想管。”

  頓了頓,薛大鼎突然又道,“知道老夫為何愿意和丹陽郡公交涉么?”

  其實就是李德勝那點事情。

  “為何?”

  薛大鼎笑了笑:“滄州之地,能養活幾人?老夫也是有些耳目的,河東薛氏這些年在河套頗有獲利。加上太谷縣縣令王中的又因此評了個上中,轉任河北。所以老夫相信,這羊毛,是能養活人的。”

  老少桌上,只有一條不算大的鯉魚。長安城因為避國諱,不吃鯉魚。跑來這河北,管皇帝姓啥呢,別說吃鯉魚,我還吃木耳呢!黑木耳白木耳粉木耳,老子想吃就吃。皇帝你不是認李耳是祖宗么。

  “羊毛能養活人,但不是李兄那般做法。”

  圈地養羊這就完了?這么不是玩人么。李德勝撈了一票原物料錢,然后管地方官們去死,有種你們投個好胎,自己爸爸叫李客師啊。

  總之,廣大中下層官僚們,很是蛋疼菊緊。

  “老夫豈能不知?只是當時漳河招募腳力,也著實增補百姓不少進項。后江南來的尖底船,又在滄州停靠,有人憑此發了一筆,老夫這才琢磨起來。”薛大鼎說到這里,又微微一笑,“待老夫一打聽,才知曉,這江南來的船兒,泰半都姓張的。”

  老張嫩臉一紅,以權謀私什么的,這不是基本國情么。

  滄州刺史沒繼續拿著個說事兒:“王中的專任東光縣縣令,老夫檢校觀州刺史,自然也是他的上司。與其交談太谷縣麻料生意之后,老夫才豁然開朗,原來這些物事,竟是出自操之一人之手,當真神人也。”

  你要是這樣繼續夸獎,我可當真啦。

  薛大鼎感慨道:“太谷縣是個甚么光景,老夫還能不知?薛氏扎根河東,太谷縣窮苦之極,竟是讓縣府一年能有六千貫的支用,數百年未聞之奇事。”

  “如這行走河北的玉麒麟,果有點石成金之能?”

  “薛公謬贊矣。”

  滄州刺史無視了梁豐縣男的假惺惺謙虛,淡然道:“滄州若能經營得當,必成河北一寶地也。”

  滄州當然會成寶地,之前還沒想在河北滄州搞點事情的。但因為三州刺史居然聯手推了個木料倉出來,那要是不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的階級屬性?對得起自己作為工科狗,對造船工業的渴望?

  老子就指著遠洋貿易大撈特撈呢,有多少船都不嫌多啊。

  “不過操之,聽聞汝在遼東,亦收購木料?”

  “靺鞨人的小部族,無甚進項,便砍了木材,運送至幽州。”

  “若是能來滄州,那該多好。”

  薛大鼎只是這么一說,然而老張突然一個激靈,思考起這個想法來。當初琢磨著的是幫張叔叔做好前戲,等將來李董覺得自己的運營搞好了可以A過去了,張叔叔可以輕松地大力抽插。

  不過這個前提是,高句麗的普通泥腿子們專門薅羊毛砍木頭外加挖人參啥的,然后糧食外購。這樣一來,干高句麗這幫貨色,那就毫無壓力。

  然而老張后來就發現,這特么不科學啊,高句麗好歹也是地區大國,不可能國內都是傻逼。眼睜睜地看著大唐玩管仲玩剩下的計策,再一個高句麗也久慕,能學到點東西,那真是認真消化努力鉆研的。

  管仲鮑叔牙的故事,他們還是知道點的,高層別說管仲了,連高山流水都能唱上一段。

  總之,把上百萬高句麗人當傻逼是不對的。把高句麗其余上百萬雜七雜八民族當大傻逼那就更不對了。

  所以,經濟手段控制地區大國命運的方法提前破產。然而薛大鼎這會兒卻一句話讓老張來了精神,特么的高句麗要是覺得糧食從大唐購買有風險,那從別的地方呢?

  比如說高句麗南邊,在朝鮮半島上,有個專出新羅洗腳婢的新羅,還有個專出東瀛幾十國高層領導人基因的百濟。

  三國相愛相殺比東漢末年好玩多了,而面對高句麗,新羅和百濟,那就是弱雞。

  弱雞提供的糧食,總該沒問題了吧?

  于是乎,老張開始琢磨,是不是要搞一條山東半島穿越黃海直通朝鮮半島的海貿航線?然后讓百濟或者新羅的權貴們跟著賺一筆糧食走私的買賣?

  這個腦洞一開,張德根本停不下來,正在腦內意淫先滅高句麗,再搞倆弱雞的時候。忽地大河五里開外竟是有人爭吵呼吼,東光縣縣令的隊伍還夾雜其中,顯然是要辦個案子。

  “王中的也是時運到了啊。”

  薛大鼎感慨一聲,心道要不是命運中有了張德這朵奇葩,他王中的早兩年就該在太谷縣縣令的位置上被開除國家干部隊伍。

  現在么,河北河東,誰不知道太谷縣搞招商引資最成功,太谷縣令的經濟頭腦最靈光?

  “王縣令似乎有些狼狽啊。”

  “怕又是個家常官司。”

  滄州刺史的儀仗開道,氣場還是不錯的。

  等了解了案情始末之后,張德才知道,原來是個真假父母爭奪孩子的戲碼。孩童尚在襁褓,天寒地凍的,若非裹的嚴實,只怕就要凍死在外面。

  兩邊男丁女子都在那里爭奪,卻都是言之鑿鑿襁褓中的孩童是自己所出,王縣令哪有這等本領來斷案,見刺史在側,也是硬著頭皮,直說是押后細細審查。

  結果兩邊父母都道天寒地凍,這樣下去,只怕孩兒要受罪。

  老張也覺得這特么不好搞的時候,薛大鼎看不下去了:“這有何難?既然兩邊都要,把這孩童一刀兩斷,一人一半不就可以了?”

  于是也不顧眾人驚駭,便命衛士將拿襁褓中的孩童搶了過來。

  “將這孩童放遠一點切,莫要讓老夫看到。”

  說罷,滄州刺史竟是邀著王中的道:“王縣令,陪本官喝杯暖茶吧。”

  “不!不!不要殺吾家哥兒——”

  有個女子哭喊起來,就要沖過去,另外一個女子也是哭鬧,作勢要沖過衛士的阻攔。

  卻見河堤上,那抱著襁褓的衛士手起刀落,噗嗤一聲,就見襁褓一分為二,鮮血濺射出去幾尺,落在雪地里,鮮紅奪目。

  只這瞬間,那哭喊的女子當場昏死了過去,而另外哭鬧的女子,竟是嚇的瑟瑟發抖,哪里還敢沖撞衛士。

  隨后,薛大鼎道:“這下好了,一人一半,莫要在爭吵。”

  老張當時就懵逼了,臥槽這什么鬼!

  還不等那衛士將一半血淋淋的襁褓扔過來,那嚇的發抖尖叫的女子立刻逃命也似的避開。而另外一邊,見自家娘子昏了過去,那漢子一邊大哭一邊摟著昏死過去的娘子,又去扒拉著地上半截的襁褓。

  “哈哈哈哈哈…”

  薛大鼎撫須大笑,“這天下,哪有這般的父母?”

  滄州刺史手指指了指那逃竄的男女,然后笑道,“好了,來人把這婦女喚醒,她的孩兒,可是安逸著呢。”

  眾人順著薛大鼎的目光看去,卻見一個胖大伴當,大氅就像是個斗篷,將那穿著小衣的孩童抱在懷中,寒風半點都吹不到,睡的極為安逸。

  “啊!活的,活著,我的兒!娘子!娘子!娘子快醒醒,沒死,沒死,沒一刀兩斷,還活著,還活著的!瞧,他還睡著,還睡著…”

  漢子喜極而泣,又哭又笑,接過用披風裹著的兒子,然后喚醒了運過去的妻子。那小婦人醒了過來后,見丈夫抱著兒子,頓時大哭,一家三口緊緊地抱著,笑聲一陣陣的傳來,讓周遭圍觀之人,都是會心一笑,嘖嘖稱贊。

  而老張這光景,卻是真的有點信了薛大鼎跟他說的話,萬萬沒想到啊,這薛刺史,還真是個好官?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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