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七月,某只來自大草原,名叫阿史那咄苾的野生突厥可汗,跑長安遛了一圈。剛宰了哥哥弟弟上位的李世民,捏著鼻子和這位草原小霸王雙雙宰了白馬結盟。
渭水便橋上,染上了太宗皇帝人生的第二個小黑點…
不過正所謂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改元貞觀后的頭一件事情,就是暗地里磨刀子,準備給突厥人來一次大放血。
兩年后,張公謹叔叔就會教張德什么叫做筆桿子硬扎,一封六條突厥可取狀,頓時讓那些撇嘴張公謹阿諛抱大腿之人虎軀一震,紛紛表示定遠郡公好哇,定遠郡公頂呱呱。
干完這件事情,張公謹就會愉快地跟著大唐軍神李靖,走上一戰滅劼利于陰山的快樂之旅。
至于現在,張公謹準備踏上代州的征程,為子孫搏個前程,然后死于貞觀六年。
小大人一般的張大象同學一直很熟絡地招呼著老張,滔滔不絕的樣子,仿佛上輩子上上輩子都是親哥倆。
張德也不由得內心默默吐槽不愧是郡公之家,到底是換了虎皮的。
貴族范兒這玩意兒,還是得有底氣,才能玩啊。
一想到自己前世今生最大成就不過是個江南小土豪,老張竟是有點悵然若失。不過又一想,把自個兒拉來長安,擺明了要從南宗倒騰點幫手的張公謹,也算是跟自己沾了親,帶了故。
如此,自個兒好歹也是混入了一個史上前三強帝國的上流社會中去了。
最不濟,做個二世祖衙內,大約也是沒問題的,就看張公謹什么時候死。
張公謹馬上就要去代州上任,走之前,除了要安排自家兒子進國子監混飯,還要順便向太宗皇帝討一個爵位。
當然了,不是給自己,混上定遠郡公的張公謹是為了把南宗的幾條好漢賺來長安,特意為張德討的。
公侯就別想了,非大功不足以受封。封伯也差了火候,起碼得等到張公謹寫完那干死突厥的條陳,然后跟著李靖做行軍副總管拿下劼利,才有開口的底氣。
開國縣子也不是不可以,但張公謹不至于這么臭不要臉,剛給李皇帝擺平薛萬徹、馮立,就連忙到處撒歡?
于是乎…
“噢?沒想到弘慎竟然和江陰張氏,還有如此淵源。這個張德,論輩分,當要稱呼弘慎一聲族叔了。前年暨陽縣才并入江陰縣,暨陽縣之前也稱梁豐縣,就封梁豐縣男吧,食邑三百戶。”
“臣感激涕零,拜謝陛下…”
張公謹虎軀一震,立刻拜倒,雙目含著淚花,心說這下南宗的老少爺們兒都會知道俺好兄弟講義氣了吧?
到時候正所謂打虎親兄弟,南北二宗張氏雖然談不上千年世家,但也是頗有積累。拿得出手的人才,還是不少的。
好歹張公謹也是一方山頭,更有尉遲恭和李勣作為盟友,將來要做大唐政壇常青樹,就得看花花轎子人抬人了。
敲鑼打鼓賣吆喝的,還能比本家兄弟們更靠譜?
張公謹在張德不知情的狀況下,給他討了個開國縣男的爵位,雖然只是最末等的爵位,但好歹也是從五品上,走出長安絕對拿得出手。
走在長安,就絕對被一群人吊打。
不過這光景,張大象同學大約是覺得江陰來的張大郎沒什么意思,就找了個由頭去安排吃喝席面。
然后張家另外兩只小朋友,一只叫張大素的,一只叫張大安的,坐在門檻上,亮晶晶的大眼珠子盯著張德:“哥哥,江陰盜帥楚留香真的能踏雪無痕,輕功了得?”
“那是,這位盜帥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又擅使飛刀,刀刀留情,刀刀留香。故又稱香帥…”
鬼扯的老張看著分別九歲和五歲的兩只小朋友,心中本不忍欺騙他們善良且幼小的心靈。
但備不住兩只小朋友一直纏著老張讓他說說江南的風土人情,于是扯不出太多東西的老張,只能咬咬牙,給古龍抹了黑…
歲月如飛刀,刀刀催人老。
這倆熊孩子哪兒那么多好奇心的?
張公謹這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老張心中不由得苦悶。
當然了,九歲的張大素,將來是東臺舍人,然后混到懷州長史。五歲的張大安就更加牛叉,他會做太子庶子,然后混個同中書門下三品,被貶也是普州刺史…你敢信?
倆熊孩子就是這么牛逼不解釋。
在許多人看來同樣是熊孩子的張德,糊弄完了另外兩只熊孩子之后,終于等到了定遠郡公回府吃飯。
張公謹打量張德,張德同樣偷偷瞥了兩眼張公謹。
身材修長,美髯烏黑的張公謹絕對在這個時代算是美男子。是可以直接跟城北徐公比哪個帥的那種英俊…
相對于老張這種水嫩水嫩的外形,張公謹太有回頭率了。這年月,英氣逼人的男子才是各路娘子的口味啊。
所以說,看到張公謹之后,老張有點懷念上輩子那跟戈壁一樣粗糙的身軀。
大唐現在好這口。
“武德三年一別,沒想到竟是和仁之的最后一面,回想起來,不勝唏噓。”
仁之就是老張死鬼老爹張公義的字,張公義也的確夠仁義的,當初張公謹在秦王府廝混,上下打點靠北宗那點小錢,有個屁用。南宗雖然是江南小土豪,但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有錢,就任性。
任性,就讓人糾結。
比如說,張公義給了張公謹三千七百貫錢之后,又給了兩百匹絹,立刻讓張公謹在秦王府生活的極為滋潤。
比他在王世充手下做洧州長史還要滋潤,因為張公義是年年給的,從大業年間就沒斷過。那會兒竇建德那王八蛋也快嗝屁了。
武德年間的那個物價,簡直不忍直視,直到貞觀九年之后,才算是穩定。就這會兒,貞觀元年,關中大旱就不說他了。朱雀大街最有良心賣米的,一斗米也得一匹絹來換。
李世民自己都吃的和小地主似的,還指望小老百姓能咋樣?
出長安城,十個村有九個村等著朝廷換了皇帝來點福利。
所以說,張公謹是心情復雜的,在王世充手下混的時候,就心情很復雜了。對于張公義,他本來是琢磨著自己發達了,一定要好好報答報答。
結果張公義提前英年早逝,讓張公謹滿腔的報恩之心跟掉在冰水里似的。沒辦法還的人情真糾結啊。
于是乎,找他兒子扶兩把,怎么地也得讓人知道他張公謹不僅僅會抱大腿拍馬屁,更是很有節操,很講究的人。
不過沒想到的是,張公謹在張德面前對他死鬼老爹唏噓長嘆的時候,毫無感情基礎的老張面無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死的是別家的爹,讓張公謹虎軀一震,暗道:此子堅韌不拔,倒是讓人出乎意料,仁之有個好兒子。
他要是知道老張不是因為心性堅韌,而是純粹沒啥悲從中來的情緒,大約是要立刻把老張轟出府門。
“今后,大郎就在家里住下吧。你們兄弟年紀相若,將來互相扶持,才能壯大我們張家…”
“是,德謹遵族叔之言。”
老張彬彬有禮,心中不由得吐槽:壯大張家?過幾年就要撒手人寰的你在天上保佑張家發達嗎?
雖說張公謹三個兒子都很牛叉,但他們牛叉都是三十歲之后的事情了,老張混吃等死也不能人到中年不干人事吧?
心中一嘆,目光瞥去,卻見張大素張大安兩只小朋友忽閃忽閃大眼珠子,然后一左一右拉住老張的胳膊:“兄長,今晚我們兄弟三人抵足而眠,兄長也多多講述講述江南的風貌…”
你們倆熊孩子分明就是想聽楚留香怎么狂霸酷拽吊炸天,怎么在你們老子面前,立刻就是這樣的兄弟情深?
不遠處,大象同學一頭霧水,幾個意思,倆弟弟怎么跟江陰來的大郎關系這么熟絡了?
張公謹心頭浮現一道暖流,暗暗滿意點頭:兄恭弟謙,倒是不辱沒我江水張氏的門風…
老張很想一腳踢開兩只熊孩子,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