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要為‘南都’,不是不行,只是倘若嶺南有變,焉能旋即而滅?”
“馮氏承諾五年斥資六百萬貫,拓寬‘贛州路’,直通‘南昌地’。”
“五年六百萬貫…”
“不少了。”
“但也不多啊。”
和“星漢銀行”那種超級投資比起來,均攤到一年,也就是一百二十萬貫,那就有點小巫見大巫了。
而實際上,七部大佬在半年之前,對于十萬貫的投入都是相當的重視。而現在,卻對一百多萬貫的投資,尋思著也就那樣…
京城的錢行,尤其是長孫皇后折騰了很多遍的錢行,哪怕現金寬裕,結果主要利潤還是來自放高利貸。然而實際上高利貸不是長久之計,跟“星漢銀行”這種長中短不同期限投資的組合拳比起來,長孫皇后掌控的錢行,根本不值一哂。
哪怕是發行官方背書的飛票,也需要武漢方面的支持,更不要說金銀幣的鑄造。
整個帝國的核心權力機構,在模仿武漢方面,只是徒有其形,本質沒有任何變化。往往三五年,就會出現機構僵化,一年左右,就會出現機構臃腫。
同樣的規模,長安、洛陽就出現了“冗官”現象,而武漢則是完全官員不夠用。
個中滋味,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有深刻體會。
“部堂老大人覺得此茶如何?”
工部下班之后,留在部門里休息的張亮沒打算直接回家,夜里他還有個飯局,只是一時半會兒懶得先行過去。
正好他留班的時候,有工部小官僚們過來送禮,有個從泉州升上來的小官,帶來了一些晉江特產,是一種種在晉江西溪中游的新式茶葉。
這個小官說這種茶叫“大葉黑龍”茶,茶樹是本地茶樹,但茶葉是杭州高手弄出來的。
“這茶湯猶如琥珀,著實不錯。”
要說口感,這年頭飲品稀少的情況下,從煎茶變成泡茶,已經是極大的飛躍。每多一種新茶,就是多一種金礦。
張亮心知肚明,這泉州來客,是有求于他。
“部堂老大人要是喜歡,薛泉州那里,逢年過節,都會差人送來京城,也好孝敬部堂老人家…”
“可不敢當薛士通這般稱呼。”
給薛士通當爹,他張亮哪兒敢?
不過張亮也明白過來,這“大葉黑龍”,怕不是薛士通用來疏通關系用的。只是薛士通得罪了誰?至于這么低三下四?
他現在也不敢胡亂得罪人,應付了一下求人辦事的小官僚之后,便讓人去打聽一下消息。
之前他就納悶,賀蘭慶那個小子,何德何能啊,居然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但羨慕嫉妒恨之余,張亮也奇怪,巡撫四州?那泉州和漳州呢?被海水泡了還是被臺風刮了?賀蘭慶腿腳不好,這兩州巡撫不到?
張亮就不信賀蘭慶不想做正牌的一省之長,而不是現在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的瘸腿“高官”。
這陣子作為工部老大,張亮正忙著做工部“內奸”,怎么拆分工部,他也是起到重要作用的。
而且皇帝老子也下達了最高指示,干完這一票,他張某人就可以光榮退休。而且如果需要,他張某人想要做一回行省總督,也可以提前預約。
這個工部“內奸”當起來,那真心是值!
尋了個由頭,張亮跑去“女兒國”按摩敲背,順便打聽一下消息。他好歹也是朝廷中的大佬,打聽消息而已,別人總歸會賣幾個面子。
江東的消息,去張德兒子那里,顯而易見最實惠。
再說了,他跟張德也是多年的交情,自己離婚還多虧了張德。
一想起李氏蕩婦,張亮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這么多年沒續弦,那也是嚇出了陰影來。
老板李世民幾次示意他又到了交配的季節,鄖國公都是咬咬牙糊弄了過去。
已經綠過好多年,再綠一回,這還得了?
這陣子做“內奸”也相當的疲憊,面對工部屬下,張亮還得裝出“同仇敵愾”的樣子,要把工部打造成天下第一部,橫推外朝宵小,腳踩內廷奸臣。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工部最牛逼!
可“同仇敵愾”之后,轉頭就要跟皇帝老子表忠心,匯報工部拆分的部署進度,就等著摔杯為號,將工部打成殘廢。
為了摸底工部的情況,部內“山頭”怎么劃分,各自根腳又是如何抱團,張亮那是忙得腳不沾地。
做“內奸”也很辛苦啊,而且還是七部之一的老大親自下場做“內奸”,這就更加考驗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呼…舒服。”
趴軟墊上享受著按摩,各種手法全套下來,一身疲憊的筋骨,就像是重新上了油,著實讓張亮渾身內外通透。
“你這老貨,怎地想著過來的?”
“老夫請你按摩,你還待怎地?”
“話中有話,說吧,是有甚么事情想打聽?”
“沒有。”
“呵。”
另外一張軟墊上,身材壯碩的李勣懶得搭理張亮。張亮找上他,說一起去敲背,他就知道這里面有事兒。
張亮是個什么東西,他李勣比誰都清楚。
曾經李勣還拿鞭子抽過張亮,當時的情況,是張亮落他李勣手中,那是武德四年的事情,李勣正配合李世民作戰,張亮是“死間”,結果這王八蛋居然挺了過來。為了保證革命隊伍的純潔性,李勣就把已經快要嗝屁的張亮,重新抽得活了過來。
嚴刑拷打,逼問張亮是不是出賣了戰友,出賣了袍澤。
張亮當時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李勣表示張亮果然是“鐵骨錚錚”好男兒,于是就“冰釋前嫌”,請了曾氏老神醫給張亮療傷。
所以,二人之間的情分,還是很深厚的。深到刻骨銘心,忘都忘不了。
這光景張亮請客說要按摩敲背,李勣本來不想去的,一聽是“女兒國”,尋思著就張亮這小身板,也不可能在“女兒國”報復他,所以就去了。
又做了一套精油推拿,兩個老漢完事兒之后去泡澡,趴澡堂池子邊上,張亮腦袋上還頂著個濕毛巾,眼睛閉著問道:“泉州薛士通,是個甚么光景?”
“薛士通?臨汾侯?”
“不錯。”
“你這老貨打聽他作甚?”
“隨口一問。”
張亮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李勣心道信你有鬼,不過這個消息無關緊要,于是李勣想了想:“聽大哥說起過,這廝打過流求島北莊園的主意。惹惱了‘忠義社’不少人,火來泉州港幾乎禁絕,就是因其緣故。”
“還有此事?!”
猛地一驚,張亮萬萬沒想到薛士通居然捅過這么大的簍子,“如此大事,怎地朝中無人問詢?”
“又沒死人…倒也不是說沒死人,南安、晉江有幾家土豪是死了的。”
李勣知道點東西,但細節上如何,并不知曉,李震也沒有跟他詳細說過。再一個,一個臨汾侯,還不值當他李勣多看兩眼。
“難怪賀蘭慶那小子是巡撫四州及流求諸島,原來這關節,是在此處。”
“賀蘭慶?”
李勣眉頭微挑,“此人攀附權貴甚是厲害。”
除了張德之外,就李勣知道的,賀蘭慶至少給程處弼、李震、李景仁、吳王李恪等等都送過禮,上品茶葉、名貴木材、珍珠玳瑁…只要是福州能產的好東西,就沒少往這些人家門里運。
長孫無忌那里,更是不必多說,加上湖州徐氏、會稽錢氏、吳縣陸氏,賀蘭慶這個巡撫使的位子,來之不易。
當然和收益比起來,這些投入連毛毛雨都算不上。
“那薛士通是鐵定要完?”
“如今泉州府兵早就提防著他,只要有動作,立刻鎮殺。”
這個消息,是侯君集告訴李勣的,七部大佬有一半都知道。薛士通是徹底完蛋了,但也得防止他狗急跳墻,一州刺史,搞點動靜出來,從來都不是小規模。
入冬還沒有動手的原因,無非是想要看看薛士通會不會自裁,在過年之前。
正旦過后,薛士通自裁不自裁都沒有意義,還會連累家族。
可以說現在的泉州刺史薛士通,是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甚至很有可能家族中的晚輩,都盼著他趕緊死,否則,整個薛氏,就要等待著一群巨鱷的圍剿撲咬。
“這薛士通怎會落到這種地步?”
張亮還是覺得奇怪,整個江東風平浪靜的,怎么就混到了人盡敵國的程度?
“得罪了張德還想跑?”
李勣笑了笑,難得揶揄了一句,張亮頓時明白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