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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投石問路

  “武漢妖魔,乃是當世國賊!人人得而誅之!”

  “好啊,你去殺啊,行專諸故事,誰還攔著你了?”

  “你以為就沒有嗎?!”

  “又有如何?你說國賊就國賊,你說人人得而誅之就得爾誅之?二百萬武漢丁口,是靠你一張嘴說出來的?笑話!荒謬!”

  張德又一次遇刺的事情傳到京城,自然是熱鬧再起。在新南市中買醉的選人和進奏院的土鱉們,時不時地就要一起喝酒對噴。

  但不管怎么對噴,事情跟他們本身沒有太大關系。

  “你們一個個科舉成名,張口閉口武漢妖魔,倘使武漢給你們官做,你們還不是跟狗一樣?嘁。”

  “放肆?!”

  “放肆?!老夫還真就放肆了。徐王素愛‘詩余’,你們中就有人專門填詞,鉆床下等著見徐王進獻新詞的,不是我們吧。好,便說這是個甚么風雅事,便說這是個讀書人的事。這武漢招募計吏,我看一個個捧著《王學概論》,那辛苦的模樣,也不比捧著《五經正義》差嘛。怎么,諸君也愛起數學來了?”

  “住口!尖酸誹謗,汝不知某刀劍之利!”

  “就你他娘的帶刀了?老夫正宗福建刀,怕你個鳥,有種下場互砍三百刀!艸!”

  新晉京城的福建進奏院“院士”們年紀雖然大,可脾氣卻是不小。一頓對噴之后,早就準備好抽出橫刀開干。

  反正京城中有決斗場,嘴上說不清楚的,刀劍說話!

  “你說的!這個月初八,咱們場上見!哼!”

  “獻媚無恥之徒,還不快滾?!”

  “告辭!”

  “不送!”

  一通熱鬧,街市上不時地有人吵嚷:“那些個說鳥語的福建子,初八老夫定要讓他們血濺當場!”

  “此間私斗…怕是衙門追究?”

  “假名行事,怕個甚么?”

  朝廷明令禁止私斗,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繞過去。比如說私斗的時候,各自隱姓埋名,杜撰個蠻夷根腳。

  你說我是阿依土鱉國人士,我說你是完顏湯姆氏的勇者,兩家來源不同,卻是共聚皇唐上邦,只因有了口角,這才各憑風俗,一較高下。

  貞觀朝固然是禁制私斗,可你要是蠻夷…那就是野性難馴,總要有個發泄的渠道。

  于是野性難馴的蠻夷,就不讓他們在公開場合互砍,有了指定的場地,有什么分歧,用他們的傳統習慣來解決。

  只要不是涉及到唐朝法律的,那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這原本是定襄都督府當年為了整契丹人的路數,坑死不少契丹貴族,但效果非常不錯。

  最重要的是…有錢賺。

  一場決斗,是賭館妓寨中最受歡迎的熱鬧之一。

  不管是嫖客賭狗,都忙不迭地下注。

  畢竟,和賭球比起來,決斗這個事情,一不小心就要死人,怎么看都要公平一些。

  只不過唐人想要參加決斗,難度系數不小,很容易被洛陽令抓起來治罪。

  雖說野地里的仇殺多不勝數,市井之間的私斗也屢禁不止,但公開搞事就是不行,不然就是打官差們的臉。

  一來二去,加上還有利潤,久而久之,有些帶著血腥廝殺的決斗,也是要改頭換面成蠻夷,以角斗的行事,堂而皇之地出現。

  朝廷看到的,是蠻夷的角斗,而實際上,很有可能唐人仇家之家的決斗。

  形式上一樣,卻有本質的區別。

  “這一次當真是熱鬧,張梁豐已經到了豫州,也不知道會不會再遭行刺。”

  “聽說在武漢時不時都有行刺之事,想要取張梁豐性命之人,有這般多?”

  “誰知道呢。”

  “這一次,會是何人所為?”

  “張梁豐為湖北魁首,誰在湖北利益受損,誰就有嫌疑。”

  “言之有理…”

  在新南市吃酒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多少都能猜到點下手的是哪家,但也沒有說透,吃酒而已,何必得罪人?

  “以諸君所見,事后張梁豐當如何處置?”

  “這么些年,倒也不見張梁豐如何報復。都道武漢信奉‘公羊派’,我看也未必嘛。”

  “也是難說啊。”

  “昨日就見羽林衛四散,怕不是要查案。”

  “說不定不是查案,而是息事寧人呢?”

  “怎么說?讓張梁豐息事寧人?”

  “嘿…”

  除了新南市那些個看客,京中的揚州會館中,李奉誡眉頭緊皺,一旁幾個學生都是躍躍欲試:“先生,這天下固然非是一人之天下;但是先生,這頭天下也不是數十家望族之天下。今時天下新生英杰,苦其已久。若有張江漢為首,當能成大事!”

  “不錯!中國世族,七十有八,今雖有崔、盧崩解,卻也未傷世族之根本。”

  拜入李奉誡門下的學生,來源很復雜,有世族有寒門,也有商賈子弟,也有工匠人家,總之,無所謂根腳如何。

  但眼下嗓門最大的,大多都是中小貴族門庭,或者寒門商賈子弟。

  在揚州時,就有學生提出了“社稷貢獻論”。說的是揚州的繁華,不在豪門世族,而在成百上千的“寒門”之家。

  正是有了這些個“寒門”,才有了揚州的熱鬧繁華,而豪門世族對揚州繁華的貢獻,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用數據來說話的話,那就是成百上千的“寒門”,創造的就業崗位和社會財富,遠比十幾二十家豪門世族要多得多。

  但揚州的好處便利,大頭都不是成百上千“寒門”的,而是十幾二十家豪門世族拿了去。

  這深深地刺痛這大大小小的“寒門”,也導致了這些“寒門”,依托揚州特殊的官場環境,拉著雇工、苦力跟老世族斗。

  揚州這幾年織女工錢眼看著就要追上蘇州,也是因為其中有“寒門”子弟帶頭上躥下跳的原因在。

  在李奉誡看來,這總歸是好事,只是,李奉誡卻也知道,大事不大事的,他那個江漢觀察使兄長,是全然不感興趣的。

  “這幾日,有人傳言進奏院當增擴增補,可是你們在暗中推波助瀾?”

  “回先生的話,非是我等,而是南運河諸家串聯投石問路。”

  李奉誡笑了出來:“投石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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