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完成最后一組臥推,老張略微活動了一下,擦了擦汗,就踩著木屐沿著太湖湖堤隨意地走了走。
此時在望亭以西的泥沙灘里,正在刨蜆子的鄉民極多。男女老少都有,頭戴竹制的斗笠,褲腿挽到膝彎,一腳深一腳淺地在泥沙灘里撿拾著這太湖中的極品美味。
和泥螺不同,淡水蜆子用蒜葉或者韭菜來烹制,味道極為鮮美。
在這個沒有味精的年代里,固然也可以用沙蟲、海帶、野生菌來提鮮,但食物本味溢散出來的鮮香,千幾百年后也是難得一見的絕品。
海產蛤蜊勝在肥美,口感絕佳。但淡水蜆子,尤其是太湖沙蜆,在老張非法穿越之前,已經是產量極少,而且因為水質太肥,導致沙蜆口感每況愈下不說,連僅剩的一點鮮甜也隨之不見。
“宗長,陸君來了。”
“噢?師兄倒是快,叫他來‘月堤’這里。”
“是,宗長。”
小白師兄最近也很忙,因為望亭鎮逐漸發達之后,扶風竇氏從咸陽迂回到了蘇州。又通過蘇州這邊的人情,跟徐州崔弘道搭上了線。
之所以這么麻煩,是因為竇氏和崔氏徐州房有共同的利益需求。
崔弘道一直想要籌辦徐州鋼鐵廠,但長期只能產生鐵,粗鋼生產比較粗放,產量也有限。
再一個,崔弘道想要把鐵器或者鋼制品賣出去,渠道一直做不起來。誰叫他姓崔呢?京城那些大商號有這個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萬一扔個莫名其妙的罪名過來,實在是血虧。
可若是做散單,少了純粹就是虧損,多了還是要看行銷。
而竇氏就不一樣了,扶風竇氏本身就有百幾十年的渠道和人情關系在。只要竇氏愿意,竇太后的招牌,還能打兩代皇帝。
除此之外,遂安公主李月的母族莫名其妙就跟扶風竇氏牽扯上,至于原本李月的母族到底姓什么,基本也沒人在意。
有了遂安公主李月這層關系,原本在潤州的白沙馬場,等于說就能借用扶風竇氏的名聲。
這是雙贏的好處,竇氏正好也要借用白沙馬場在出口貿易中的角色。在崔弘道那里,這是很有說服力籌碼。
三方兩家一合作,徐州鋼鐵廠就不缺資金、勞動力、渠道、市場。
在崔弘道的主持下,徐州鋼鐵廠的主營產品有三樣,鐵鍋、農具、兵器。
尤其是后者,在“扶桑地”很好賣,即便朝鮮道行軍總管牛進達面面俱到,“扶桑地”的征服事業也是按部就班,每年蠶食鯨吞,基本上“膏腴之地”不是占了下來就是有了軍事存在。
但想要保證軍事存在,后勤壓力就極大。
東海宣政院有所支持,但還是不夠的,所以杜構就通過自己的老關系,找到了王孝通老爺子,然后從石城鋼鐵廠臨時采買朝鮮道行軍總管定制兵器。
這些兵器不可能給雜兵、民兵、仆從兵用,所以很多民間武裝,就不得不尋找購買武器裝備的渠道。
和遼東作戰不同,因為“扶桑地”地理上極為割裂,這就使得很多民間武裝在占領一塊地區十幾個月后,居然被當地人當作“領主”來看待。只是這種“領主”毫無疑問是沒有法律依據的,皇唐朝廷不認,那就是個屁。
好在東海宣政院給了迂回的方法,效仿信度河故知,大量民間武裝在金主的支持下,以某某社某某號的護衛名義,來保護某某社某某號的財產。
這個財產所有權是可以確認的,因為掏了錢,一共兩份,一份是朝鮮道行軍總管府,這是勞軍的心意;一份是東海宣政院,這是對母國的敬愛…
只是問題來了,盡管財產所有權可以確認,但也只是在當地,東海宣政院還無法代表中央政府。在“中國”,這些土地財產的所有權,還是模棱兩可。于是乎,今天一家民間武裝搶占了一個山谷,明天另外一家實力更強的,也能搶過去。
一來一去,武器裝備的消耗量劇增,對武器裝備的需求,也就不僅僅是原先的水準。往往唐軍前鋒打了一塊地連成一片,那些邊角料谷地,就是民間武裝的爭奪場所。為了占據地盤,民間武裝不但雇傭扶余人、新羅人,甚至連倭地土著也會雇傭。
對山嶺之間的倭人部落而言,給誰賣命不是賣命?只要有口飯吃,刀口舔血根本不是問題。
于是就出現了一個非常荒誕的一幕,唐軍趕鴨子一樣擊潰各個扶桑小朝廷的抵抗武裝。完事兒之后,就在一旁看“大片”。
因為民間武裝打起來的規模、力度,遠比唐軍趕鴨子要強得多。
甚至兩支民間武裝搶地盤的時候,雙方會動用騎兵五百以上,披甲士最少一百,持矛仗劍者最少五百,其余仆從雜兵雇傭兵數量二三千。
整個過程,唐軍就是看戲。
參演這場荒誕大戲的幾路“巨頭”中,“崔竇”聯盟算一個,不但有鋼鐵制品,還有相當不錯的甲具,還有馬匹和糧食。
而石城鋼鐵廠同樣是其中一路“巨頭”,同樣也有豐富的鋼鐵制品,甲具供應完朝鮮行軍總管府之后,同樣還能有次品流入市場。
至于馬匹,早年在朝鮮道肆虐的突厥馬賊,就是石城鋼鐵廠的重要盟友。
除了這兩家之外,還有登萊、黑齒國、杭州、揚州等等權貴豪商勢力,大多都是不缺武器裝備,但因為投入資源有限,遠沒有“崔竇”聯盟和石城鋼鐵廠來的規模龐大。
最激烈的時候,圍繞還未探明的金銀礦,雙方投入飛鳧箭總量二十萬支以上,各類騎乘類牲口兩千以上,管制甲具一百以上,普通甲具六百以上,橫刀一千多把,招募各類雇傭兵總數破萬。
規模之大,在“扶桑地”已經可以完成滅國之戰。
要不是牛進達知道雙方底細,絕對會下令唐軍干掉雙方。實在是這兩家的威脅,比扶桑小朝廷還要大得多。
打出火氣來的雙方,為了爭奪礦產等各種資源,已經根本停不下來。投入這么大,如果金銀礦拿不到,那就是真的血虧。
不過海外打歸打,國內依舊是和和氣氣,雙方金主后臺仿佛就不知道這個事情一樣。哪怕是談判,也是不緊不慢和風細雨的,時不時還在京城半個碰頭會,喝喝酒聽聽戲,談談停停,停停談談,總之,仿佛這太平盛世真是美得冒泡。
只不過總歸是要有一個結果,雙方都是不斷地找“援兵”,找到蘇州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陸飛白就是說客中的一個。
“操之。”
“師兄,怎么風塵仆仆的?”
“石城和徐州在‘扶桑地’的爭斗,操之聽說了沒有?”
“聽說了。”
微微點頭,老張也是感慨,“這哪里是甚么爭斗,這就是打仗啊。兩家誰也不缺錢糧兵器,也不缺兵員馬匹。”
哪里是兩個鋼鐵廠或者什么權貴,分明就是兩家軍火商,誰都有用不完的武器裝備。飛鳧箭二十萬支…用在倭地。
自牛進達主持征討事宜以來,飛鳧箭都沒射出去二十萬支。
唐軍沒做到的,兩家軍火商,他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