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州匆匆趕來的長孫無忌全程沒有作聲,當然恭喜孔穎達的時候,他還是到場的,只是返轉家宅的時候,他才會哀嘆一聲。
誰能想得到呢?
想他長孫無忌兩朝棟梁,當今國舅,先父長孫晟更是威名赫赫,長子長孫沖名震西方…結果他媽的淪落到給孔穎達做“下屬”?
“這幾吧世道!”
咒罵的長孫無忌在洛陽宅邸發狂,還用上了剛從蘇州鄉下學來的俗語,“戳恁娘…”
只是中書令老大人還有別樣的糾結,因為這一回起用女官…有他女兒。
長孫大娘子直接溜到親姑母那里請安去了,穿還是官袍。
女官大司令治下五品女才人,掌管女子福利諸事,同樣是過手金銀如水,財帛如流,肥缺中的肥缺,羨煞人也。
偏偏這種沒事,讓老陰貨根本爽不起來,總覺得長孫氏到這個份上,當真是困難重重。
他奮斗一生,臨到老了,居然還要砥礪前行…真他娘的鬼扯!
“公爺,鄒國公邀公爺過府一敘。”
“張公謹這是作甚?”
眉頭微皺,但還是吩咐道,“且先去通稟,就說老夫隨后就到。”
親隨聽了吩咐,卻沒有立刻動身,只等著主人繼續說話。
果然,長孫無忌又招了招手:“蘇州帶來的特產,備上一份,送給瑯琊公主。”
“是,公爺。”
等親隨離開之后,長孫無忌更是感慨:“公爺…京城這攀附阿諛風氣,當真是愈演愈烈。甚么人都稱‘爺’,甚么鬼都叫‘大人’。哈…”
而此時在鄒國公府上,李蔻換上了一身男裝,氣質依舊犀利,舉手投足還是沙場征戰的厲害,饒是秦瓊和尉遲恭,也是暗暗佩服,都道一聲女英雄。
李蔻負手而立,略微有些不安地看著老公:“張郎,陛下欲讓我出任宮衛長官,此事…如何回絕?”
“這真是麻煩的事,老夫也說不好啊。”
張叔叔也是感慨,扭頭看了看秦瓊,“叔寶,可有甚地說法,好回絕了皇帝?”
“你回絕了皇帝又如何?倘使皇后再來請呢?”
“這…”
三請四抬然后回絕,也得分人。皇帝那里其實還好,但眼下“掌權”的是皇后,而皇后是女人,找了阿姊前來商量,只說體己自家人的好話,這人情如何回絕?皇帝那是公事,皇后就不好說是公事,雖然對大多數外臣來說是,但對瑯琊公主這個皇帝姐姐而言,那就細分不得。
“嘿!這世道,忠臣不好做,奸臣也不好做!俺看還不如修仙去罷!”
尉遲恭很想罵罵咧咧,要不是還有個公主在場,他真是要罵娘。
說話間,外間來了人通稟,說是長孫無忌到了。
“嘿…這老貨,從蘇州回來,這一次倒是不聲不響的。”
“他日子也不好過。”
張公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整個廳堂內的人都是安靜了下來。誰敢說長孫無忌日子不好過,放以前那都是不可想象的。
可權貴之中,長孫無忌如何也上位不了,這是現實,讓頂級精英閑賦在家小十年,怕是龜毛都長了出來。也就是長孫無忌,還能忍受得住。
尉遲日天換位思考,便覺得自己要是混成李靖那德性,不如死了算了。
來了之后有沒有客套寒暄,長孫無忌拱拱手,自顧自尋了個座位,他從來都是喜歡“太師椅”,整個人容易癱在里面,爽得很。
張公謹家中的扶手椅又是典型的“沙發”,軟墊用了天鵝絨,很是舒服,長孫無忌入座之后,整個人便毫無形象地半躺其中:“甚地事體,還要讓老夫走一趟?”
“你是國舅,幫忙說項一二,蔻娘久不掌兵事,這宮衛的差事,如何當得起?”
聽到張公謹的話,長孫無忌眼皮都沒抬一下,反而懶洋洋地回了一句:“老夫家中的大娘成了女才人,這光景老夫也想著讓她辭官,你看是不是也幫忙開口啊。”
大廳內又是安靜了下來,長孫無忌這才繼續道:“這光景甚么能說,甚么不能說,你們不知道么?還來折磨老夫,你們也好意思。”
“這不是你‘德高望重’么。”
張叔叔厚著臉皮如是說道。
見張公謹這幅嘴臉,長孫無忌猛地從“沙發”中鉆了出來,坐直了身子,盯著張公謹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往旁邊輕輕地啐了一口:“呸!”
吐槽歸吐槽,但能夠把一群利益不同的勛貴“團結”在一起,這事情也是沒誰了。
也沒人吐噴皇帝皇后帶頭亂了“綱常”,反正最大的綱常就是把皇帝伺候爽了。皇帝爽了,那就沒有綱常上的問題。
此時眾人心思都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去,老魔頭這光景內心也在叫苦,當年玄武門搞事兒的時候,他的確算個軍頭,而且朋友也多,論實力,還真沒有怕了秦王齊王的。李世民上位既有他自己的因素,但誰敢說沒有背后大兵們的利益?
真要是狗急跳墻,李世民認慫退縮“顧全大局”,就算尉遲恭能咬牙挺住,后頭一窩的大兵說不定就要砍了秦王腦袋,跑李建成那里“請降”。
當時的行情,就是如此。
可現在,卻是大不一樣,哪怕尉遲恭在漠北帶兵數萬,“炮灰”十數萬。但真要是起來造反,怕不是左右副將就砍了他這個安北都護府大都護。
門神怎么了?出幾個李殺神王誅魔的,根本不成問題。
二十多年積累,貞觀大帝那是貨真價實碾壓兩朝老臣,能夠君權如此集中,那也是因為當兵的真吃了皇糧,而不是跟著官長吃飯。
“那…當真就要女眷為官?”
張叔叔一臉的糾結,別說是他,現如今是武德朝的老臣都沒放過,那些個姓楊的還想著繼續裝慫呢,偏偏長孫皇后也要讓他們家中“才女”出來做事,簡直亂了套。
“張公謹,你在想甚么好事?你不像老夫,老夫女兒多,她們姑母正盯著呢!”
說罷,老陰貨一臉郁悶地站了起來,“還是早些安排妥帖,且去做事吧。”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