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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溫文爾雅

  和洛陽長安的繁忙熱鬧不同,在長孫無忌眼中,蘇州雖不如兩京富貴,但城池內外的百姓,日子卻要比兩京好過的多。

  沒有定死的規制,沿街的鋪滿鮮有占道,半墻開了個窗,用棍子支起來,這就是個叫賣的口子。柜臺上碼放好叫賣的貨物,順著墻板從窗沿依次降低,就是其它的東西,一眼看去,就是滿滿當當。

  即便是個貨物并不算豐富的店鋪,興許還只是個獨門獨院的小檔口,可還是讓人覺得這個店家定然是貨物充沛。

  吳縣長洲的街面多是青石板,屋舍則是磚木結構,江南濕氣極重,就必須讓房屋通透,這就使得城中的房子,往往四面都能做鋪面檔口。于是這種前店后住的人家,在蘇州幾乎是隨處可見。

  “主公,可是要去看看絲綢街?”

  “不必,本地到處都是叫賣絲綢的,何必專門看這個。”

  “那主公有甚意愿?”

  “本地幾個市場,都先轉一轉。”

  因為陸德明的緣故,蘇州的市場雖然也有嚴格意義上的“東西兩市”,但更多自然而然形成的民間市場,才是創收的主力。

  尤其是蘇州城遠沒有長安洛陽那般廣大,每一塊城市土地都是精打細算,加上水網發達,這就使得本地的民間市場,往往和碼頭運河息息相關。

  從吳縣出發前往常熟,有相當成熟的水路網,而且使用了千幾百年,原本主要是運送糧食。

  但是隨著蘇州市舶大使的位格越來越高,整個地區的水路網上的大宗商品,就逐漸從單一的糧食運輸,轉變成了糧食、飼料、紡織品、燃料、香料、調味料、糖、鹽、奴隸…

  整個蘇州諸縣諸寨及港口衙門,僅僅是外來織女保有量,就已經突破了五萬人。

  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呢,大概就是唐朝花了十幾年時間干挺突厥之后的斬獲。

  五萬個適齡生育的女子,其價值比幾十萬雜兵重要得多。只可惜蘇州諸縣成年男子根本看不上外來織女,尤其是倭女,矮小丑陋,更是讓人硬不起來,下不去屌…

  自松江整飭完畢,解決了海水倒灌、雨季內澇等等自然災害問題之后,松江入海口,很快就發展了相當成熟的奴隸走私貿易的集散市場。

  整個唐朝南北方的奴隸貿易航線的交匯點,就是松江口。

  東海都督府有些撈偏門的官吏,偶爾也會跟船走,到松江口有個黑話,如果沒風險,表示可以安全靠港上岸,那么就說“上海”;反之如果恰逢官府創收搞業績敲竹杠,那么就不能上岸,得另尋北上海州或者南下泉州,黑話就說“下海”。

  奴隸貿易終究是不能擺放在桌面上來談的,朝野內外即便知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往往某個地方開港,明明最大的生意就是人口貿易,但在官方口徑中,往往會用“東海特產”或者“朝鮮特產”來替換。

  松江口同樣如此,隨著民間自發形成的貿易市場誕生,官方接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管是從長遠秩序或者收益來看,交給民間有活力社會團體,都是朝野無法接受的。

  于是在貞觀二十三年,松江口增補一鎮,名“上海”,歸昆山縣和華亭縣雙重管理。松江江北為昆山縣管轄,江南則是由華亭下管理。

  新設碼頭一應官吏,由蘇州市舶大使領導。

  這些蘇州人事變動,長孫無忌雖說沒有經手,但卻全程盯著,能讓朝廷專門再增設一鎮,收益自然是相當的可觀。

  “主公,這里就是織女市場。”

  “噢?”

  馬車內,長孫無忌有些詫異,和京城的牙行不同,蘇州這里的“織女市場”著實讓他有些訝異。

  因為即便是京城的牙行,也是充斥著各種糟糕氣味的“垃圾”市場,亂七八糟的人物混在一塊,達官貴人根本不想落腳在那。

  但是蘇州這個臨河“織女市場”,卻是透著一股子“斯文”。

  寒春天里的東主、掌柜,往往都是穿著一身棉袍,頭上頂個保暖帽子,然后握著一把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折扇,或坐或立,都是笑瞇瞇喝茶聊著。

  從外邊看去,除了幡子、招牌能夠清楚地表明他們“奴隸販子”的身份,其余的一應外表,和尋常做正經生意的商人,并沒有任何區別,甚至要更加的儒雅。

  道路臨河,不管是道旁還是河對岸,都是磚木混合的建筑,每一間每一棟,都是“奴隸販子”們的檔口。

  和武漢一樣,這條臨河街道,同樣有門牌。

  道旁鋪面的門牌,打頭是“河北”兩字,然后再緊跟數字。長孫無忌看在眼中,心中暗道:怕不是對岸就是“河南”。

  “這里有多少鋪面?”

  長孫無忌忽地問道。

  “六七百家。”

  “全是做織女的?”

  “說是‘織女市場’,實際什么都做。‘河南’那一片鋪滿,因為是臨河鋪面,往來客戶都是行船的,所以做的買賣,更偏向水上來去。所以,‘河南’多賣青壯,‘河北’才是最早的‘織女市場’,只是一直恁般叫,便定了這個名字。”

  “呵。”

  饒是見多識廣,長孫無忌也是被驚住了,冷笑了一聲,忽地覺得自己也著實是個良善之輩。

  想想陸德明生在在此,本該教化鄉里,他就是這么教化的?

  溫文爾雅的奴隸販子?

  冷不丁想到這么個描述,長孫無忌自己都笑了出來。

  “主公是看見可笑之物了?”

  “老夫只是感慨,這南朝風流甚么的,大抵也是不值錢罷。”

  親隨一頭霧水,長孫無忌卻也不解釋那么多,雖說是走馬觀花,但整個“織女市場”還是讓他大開眼界。

  整個市場中的奴隸交易,很多都是交易千里萬里之外的“貨物”,整個市場中能夠擺出來的“商品”,其實不算多。

  “織女市場”現存的倭女數量并不多,也就幾百個,日子不能說很好,但也不差,至少一日兩餐能夠管飽,只這個待遇,怎么看比契丹十部大部分牧民的日子都要好。

  倭女吃的是大米!

  這更是超出了長孫無忌的想象,他是頂級權貴不假,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底層人吃的是什么。即便是關中老鄉,能夠保證天天頓頓都能糜子管夠,那也要到貞觀八年之后。

  給奴婢吃米,就算關隴豪門,也沒見著有這樣干的。

  偏偏“織女市場”就這樣干了。

  “就算是如今,邊軍亦不能保證各軍寨都能飽餐米面。這‘織女市場’賣的是奴隸還是主子?”

  長孫無忌一聲感慨,嘆道,“蘇州人錢多啊。”

  親隨見他如此,本想說主公不必為此哀傷,卻聽長孫無忌接著道,“老夫收他們的錢,原本還有點受之有愧,如今看來,卻是老夫想差了,這‘劫富濟貧’,誠乃道理啊。”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長孫無忌之前還覺得自己可能刮的有點狠,現在看來,這特么就是毛毛雨啊。

  來了蘇州不狠狠地撈一筆,這不是白瞎了他中書令老大人的做官才華了嗎?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看了一路“溫文爾雅”的奴隸販子,長孫無忌再三念叨著,眼睛亮著光,跟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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