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想要維持舊時代的穩定模型,小農規模肯定要大。只是貞觀朝歷經數變,核心區的小農已經被大量“滅絕”。形式上有區別,結果卻是相同的。
若非不能通過暴力來維持小農經濟,圍繞在皇權周圍的統治階層,也不至于會衍生出各種“皇莊”“新莊”以百工作坊。
“稼穡令”這種皇帝私人欽定的皇家農莊大管家,其存在本身就是對皇權的嘲諷。
對付暴力的最好手段就是暴力本身,先進的暴力可以抑制甚至是碾壓落后的暴力,長期來看總有一方會滅亡,但短期內的動態平衡,可能會持續五十年一百年甚至兩百年也說不定。
在這種動態平衡之下,就有社會中的“人力資源”,就顯得有點格格不入。一個不懂節氣時令、農具使用、農政理解的農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農民。
崔氏“余孽”干得事情,正如孫伏伽說的那樣,是干了別家想干而不敢干的。
“人力資源”經過十幾二十年的培養,純粹的勞力已經不能夠滿足更高的經營產出。這個時代,需要“勞動力”,而全國唯一算得上“勞動力”蓄水池的地方,只有武漢而已。
現如今,哪怕是山大王爭地盤,流竄在各個貧困縣城之間,也許面對新式的警察,就得掌握新式的流竄技術。
可能要看得懂時間,更要看得懂地圖,說不定還要會說幾句標準官話或者地方方言。
“使君,刑部已經接手了。”
“嗯。”
張德點點頭,刑部接手本來就是應有之意。崔氏“余孽”怎么說也能拷打點東西出來,當然這年頭也不至于有什么能威脅皇家正統的東西,無非是撈點好處。或許十八學士哪家念舊情,就琢磨著把清河崔氏的藏書給弄點出來。
總之,適逢其會的一場小小“狂歡”。
于老張而言,這就不是個事兒,還不如蘇州的陸德明過百歲生日來得讓他上心。
地方大案一旦掀起來,中央就順勢搞點事情,多少總歸要殺些肥豬。沒后臺的就自認倒霉,有后臺的先行通氣打招呼,至于中央搞到什么程度算滿意,純粹是領會精神。
“連這些武漢流氓都能打主意,他們怎么不來武漢直接擄掠呢?”
冷嘲的張德喝著茶,幕僚們一臉凝重,半晌,有人道:“使君,可要增派人手巡查?”
“不必。”
張德擺擺手,“但有人販子到武漢地頭,只要證據確鑿,買賣雙方盡數流放。說句不好聽的,躲到天涯海角躲到皇宮也要揪出來。”
一群幕僚不敢接話,只好假裝看文件。
這幾日洛陽的老鐵過來咨詢了好幾回,還是籌辦中央學堂的事情。不過這一回和禮部、國子監都沒什么關系,是“二圣”準備自己搞的項目。
早先就有了眉目,但只是搭了框架,這光景連崔氏“余孽”都只要想轍,便是刺激到了長孫皇后。
不能人才培養自帶體系,終究是無用的。
皇帝要什么樣的技術要什么樣的人,武漢這里從來都是給給給,你敢要我就敢給。前幾年還有英杰覺得武漢這是自尋死路自掘墳墓,結果現在卻發現,這他媽就是個坑。
固然人才重要,可朝廷也得有那么多位子來給人坐啊。今天給了縣令,一個個縣令上去了,搞得還挺好,一看,全是武漢來的。明天給了稼穡令,一個個稼穡令開工了,效益不錯,最終一看,還是武漢來的。
一年兩年還好,時間一久,中央開始出現了“冗官”。坐地戶和外來戶開始“內耗”,情不自禁的事情,餅子就那么大,還是武漢賞的。
反觀武漢,“小”是“小”了點,但因為體系迥異,“冗官”這種事情根本不存在,想要“冗官”,最少也是人口超過一千萬…
制度建設的特點就在這里,舊時代的體系,天然不能夠適應這種變化。
用非法穿越之前的一句話來概括:落后的生產關系不能夠適應先進的生產力。
大抵上,就是如此。
一個工程師在武漢是工程師,在洛陽就是個技工,可能還是地位相對低下的技工。一個在武漢做預算的小哥哥,跑洛陽可能也就是幫人算個加減乘除。
短期內人的耐受性還能硬抗,時間一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賈塹”劫營事件對武漢基本沒有影響,張德的話通過“忠義社”這個特殊的“民間”渠道放了出去。
想要搶人,武漢讓你搶。但只要演變成販賣武漢本地人口,那對不住,躲到天涯海角都要趕盡殺絕。
跟張德打交道多了,地方豪強也清楚江漢觀察使的性格,出來混,說殺全家就是要殺全家。
“師兄,此去京城,就當散散心。”
因為“賈塹”劫營事件,孫伏伽作為前大理寺卿,外加武漢司法建設實際的掌舵人,前往京城走一遭也是應該的。
當然這不是官方渠道,而是面圣。
理由么…皇后說皇帝想念孫卿。
很充分。
“之前天使已經說的很清楚,便是想多籌措幾所學校,想來此去,也是讓老夫做個說客。”
孫伏伽一身感慨,然后看著張德,“此次劫營,倒是讓掌刑院撿了大便宜,不少人得升官啊。就是老夫,少不得這一回得封個公侯。”
現如今爵位是“越來越值錢”,當然這個值錢,指的是字面意義。朝廷賦予的權力其實越來越小,壓制大貴族是天然正確的,但正因為朝廷的壓制,放過來貴族為了“裝逼”,就從經濟活動中體現。
當年李道宗家里的船插個旗子就能滿揚子江亂跑,就是這種狀況,李道宗賺辣么多錢,總不能他是個經世濟民之才吧。
當然最后江夏王也不是沒有濟民,濟了一下李世民,搞得很是狼狽。
“讓師兄做個說客,也無甚不好的。還是老規矩,皇帝要什么,只要提,沒什么不好談的。”
“嘿…”
孫伏伽笑的有點滑稽,在武漢久了,才知道張德這話得是何等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