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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保佑

  “西秦社沉痛哀悼蔡國公仙逝!”

  “杜公千古!太原會館全體深切緬懷!”

  “騎鯨西歸,駕返蓬萊!三州百工沉痛思念蔡國公!”

  花圈,一個個花圈,莫名其妙地冒出來的花圈,多不勝數的花圈,看的李世民幾欲抓狂的花圈。

  偏偏這他媽還是杜如晦自己要求的!

  靈堂高處,掛著杜如晦的畫像,黑白素描極為傳神,抬頭看去,只覺得遺像上的杜如晦,正用一雙眼睛盯著前來吊唁的客人。

  整個杜宅,充斥著熱鬧,非是富貴人家的唐皇,而是煙火氣極為濃重的熱鬧。它就像是一個集市,就像是一場廟宇前的聚會,雜七雜起,天南海北的口音,攪合成了一鍋醬,卻是讓人不再小心翼翼。

  人人都能放得開。

  換了明黃常服,戴著撲頭行走的李世民壓根都沒想到,一個人的葬禮,還能搞成這個德性。

  他根本就不相信,這是一場葬禮,它既不莊嚴,也不肅穆,甚至連最后一點點正經,都被一發發鞭炮炸了個七零八落。

  “放炮啦——”

  一支點燃了的香,湊到了一掛鞭炮的引信上,吊在門口屋檐下的鞭炮瞬間就炸的歡快起來。

  霹靂啪啪無比熱鬧!

  “三千響!重如泰山,功業長存!杜公走好——”

  “走好——”

  話音剛落,地上一片的紅紙,不知道多少女人小孩沖過去,有揀拾紅紙的,有揀拾沒炸響鞭炮的。還有機靈的小鬼頭,將那些燒了半截的,直接拆了開來,然后用一支香滋上去,滋啦一聲響,火苗兒竄起來極為好看。

  “生前忠杰似松凌凜雪,死后高風如月照長天!”

  “雪片糕來了啊——”

  杜宅大門口,派發雪片糕是最熱鬧的時候,不知道多少百姓在這里等著。也不知道誰謠傳出來的,吃了杜相公的雪片糕,將來也要做相公。

  雪片糕,什么糕?步步高!

  戲臺上杜十娘腔調婉轉,街市里長安城熱鬧非凡。于貞觀大皇帝眼中,入娘的烏煙瘴氣,入眼的妖魔鬼怪…

  群魔亂舞的怪誕,在帝國宰相的葬禮上出現了。

  “朕…”

  本來李世民想說自己乏了,想回宮。

  結果最后說出來的話變了味。

  “朕還能堅持…”

  康德一臉的糾結,這他娘的叫什么事兒?!

  勝業坊內外,不知道多少達官貴人都是開了眼界,他們如何都沒有想到,這喪事,居然還有這等操辦的辦法。

  連偷偷摸摸溜回長安城的唐儉,這光景正貓在東市,看著自家物業里頭的檔頭,正和人談著買賣。

  “哥哥誒,你家的紙顏色多,小弟不是不知道。可這價錢不合適,高了。”

  “高甚么高?你一個花圈,用的是紙竹,至多再請個字寫得好看的窮酸措大。就這么些物事,你十貫一個,攔路搶劫也沒你這么賺啊。”

  “我的哥哥誒,這買賣也是頭一回,往前不曾有過,將來行市如何,誰知道?再一個,哥哥也是知道的,我這扎個紙,也是犯了忌諱。若非主家底子硬,要是有人誣賴一個小弟專業扎小人,豈不是流放三千里?”

  “就這個價,你主家底子硬,還怕饒幾個小錢?我家老主人,那可是跑去南方過活,沒錢怎么過日子?”

  唐儉一聽,嘿,這小子靠譜,以后得提拔。

  “成!哥哥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小弟也不能再過了。不過,哥哥須幫忙遞個話,就是個小事。”

  “噯,不忙。遞金遞銀都好說,遞話可不是甚么好差事。你先把誰要遞話,又要遞給誰說清楚。”

  都是長安城廝混的狐貍精,誰不知道誰啊。

  那人一咬牙,看著檔頭臉色肅然:“哥哥也是知道的,我那主家跟齊王自情深厚。這一回,是齊王求了主家,幫他舅舅求個情。”

  “陰家的?”

  “還望哥哥…”

  “哎!休要來害人,我家老主人如今去了何處,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不是為難我家老主人么?大家兄弟,怎可這般的作踐?”

  “是小弟的錯,但這光景,齊王也是沒甚辦法。沒門路的當口,不就是指著兩朝老臣幫扶一把么?”

  老唐一聽,嘿,這來談生意的小子會講話,嘴甜啊。

  “此事我不可隨意答應,不能做主,還要問過老主人才是。”

  “好說,好說,哥哥能幫忙,已經是感激不盡。杜相公在上保佑,兩家和氣生財,升官發財!”

  老唐在里面聽了,頓時有些吃味,心說老夫要是嗝屁,這他媽跟杜如晦連根毛都比不上啊。

  一想到這里,老唐就恨,當年就該偷偷地叫人把李靖弄死在家里。這輩子倒霉就倒霉在李靖這個“豬隊友”身上了,搞得全世界都以為他唐儉唐茂約的特長是跑得比誰都快!

  別人一提杜如晦,好,牛逼,強無敵。

  一提唐茂約,跑路技術哪家強,長安城里找老唐…

  吃味歸吃味,老唐也清楚,一個親王幫忙求情,這買賣做得。

  “老夫也是半只腳入土的了,憑什么不撈一點?杜克明能做初一,老夫還不能做十五了?”

  李祐攤上這么個舅舅,算他倒霉。

  別人不知道,他老唐還是曉得李祐運氣是不錯的。原本李祐滾去齊州,那就是個屁,山東老鐵能把他這么一個王爺放在眼里?沒往死里逼,那就是人性光輝。李祐頂天就是欺負欺負小老百姓來發泄忿怒。

  可偏偏杜構跑去登萊組建“水軍”,創收效率高的驚人,連帶著齊王李祐因為成了“坐地戶”的緣故,當真是撈了不少湯湯水水。關鍵問題是,不犯本錢啊,白撿的開元通寶茫茫多。

  有錢的王爺不好好享受,總不能都學吳王李恪,一有空就擼點小蝌蚪,然后拿顯微鏡觀察觀察吧。

  愛生活,愛享受,愛混吃等死,本王是李祐,和別的親王不一樣,本王給自己一袋登萊海鹽…

  是的,齊王府還涉及到“鹽業”,雖然不正規,雖然不合法,但親王違法只要不是謀逆,都還是可以接受的。

  旁人都以為李祐就是個癟三,卻哪里曉得,他本錢那是相當的雄厚。就算是現在,放登萊商幫中,他也是屬于大型資本集團。整個齊王府養著的白手套有二三十個,其中過半都是船行、物流行。

  山東地諸州縣,都布置了物業,主要業務就是賣海產。

  當然了,齊王殿下學習能力強,有的地方賣咸魚,那是一百斤鹽上面一條魚。他齊王殿下的海產鋪面,那必須是一車海鹽上面一條咸魚…價錢么,便宜,比官鹽便宜的多。

  所以,李祐是屬于親王里的富豪,產業規模認真點講,不比李恪差多少。唯一缺陷就是抗風險能力極差,吃一代人福利就差不多了,指望下一代還能像他一樣搞腌漬品咸魚買賣,可能性不大。

  下一代皇帝沒活剮李祐后代全家,那就是厚道帝王。

  作為一個智力正常的親王,李祐能不知道自己的那點破事嗎?拋開咸魚買賣,剩下的產業,泰半都要跟登萊搭上關系,而每一個跟登萊有關的物業,那都是跟海船聯系在一起。

  當今世上,只要下海,肯定繞不過去某些人某些集團。李祐頭鐵了去得罪自己的“衣食父母”?他又沒瘋。

  當然了,他沒瘋,不代表他舅舅陰弘智不瘋啊。不代表他舅舅陰弘智不會在自己“老朋友”杜構杜大哥親爹葬禮上發瘋啊。

  原本派了長史過來見禮,也就是應景。

  可誰曾想陰弘智公開叫板張德,盡管江漢觀察使沒有計較的意思,可人剛剛到洛陽,還在兩京板軌上的李祐,就見到了從長安趕過來傳消息的長史老人家。

  聽完消息之后,齊王殿下眼睛一黑,差點就跟著杜相公去了。

  老唐是知道這事情底細的,于是仔細琢磨了一番,心中暗道:杜如晦啊杜如晦,你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老唐發財啊。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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