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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意思

  中牟除了鐵杖廟還有麥公祠,圍繞麥公祠,中原各道各州縣的糧商巨賈,都在這里建了會館。來頭都不小,朝中有人,江湖有狗,都不是尋常人家。

  比如河東來的,主要就是北都商幫,因太行山緣故,在麥公祠旁邊建設的會館,叫做“山西會館”,輪值的館主基本都是太原人,能跟魏王、晉王兩個親王都能說上話。加上王珪、溫彥博留下來的交情,在京城也不虛誰。

  河北地的商幫就比較復雜,各種都有,甚至連蒙兀室韋、契丹大賀氏都組了團。而且還不能小瞧了他們,蒙兀室韋背后是安北都護府撐腰,契丹大賀氏則是瑯琊公主府為后臺。

  蒙兀室韋在中牟縣的落腳點,叫做“蒙古會館”,主要批發的是糜子和麥子,稻米是不碰的,安北都護府不允許。

  除了這些個大型會館之外,有些中小會館也是聚集在這里,各地世族豪強組成的糧商,大多都是能互通有無。究其原因,還是這幾年朝廷糧食用量極大,北地兩三年為了干死扶余種,消化朝鮮道,平均每天光消耗毛糧就要一萬石。

  而且這還是皇帝人在遼東的行情,貞觀皇帝想要在糧草用度上糊弄他,難度系數不小,加上舊有的賬本陸續淘汰,伴隨著線裝本和新式記賬法的出現,貪墨需要的技術越來越高,想要做貪官,不讀書是不行的。

  因為皇帝就近盯著,一年僅僅是填飽肚子的用度,就有四十萬貫。這還沒有算肉類蔬菜以及牲口消耗,要知道李皇帝在遼東,光抽調的編制軍馬,就有九萬匹,民間各類大牲口超過十萬。

  哪怕實際每次投入使用的軍馬才幾千匹,但皇帝為了徹底干死扶余種,然后在老林子中修建烏堡,這么多牲口是必須的。

  牲口的消耗量比人要多得多,而且和人不一樣,人逼急了吃點野菜咸魚也能充饑。可戰馬那是粗糧精料要混著來,如有必要,還會加個雞蛋給口鹽巴。一年全套流程,夠養活幾十個輕步兵的。

  輕步兵好歹死了拉倒,戰馬死了渾身肉痛。

  大軍出行,一般都是保畜生不保人,人不值錢,值錢的是畜生。

  這兩年李皇帝“巡狩遼東”,一路平滅扶余種各部,又順利控制鴨綠水,布政朝鮮道,一應用度,如果只靠官方力量,也是吃力。在民間人力物力財力豐富的情況下,還要用自己的,這不是神經病么?

  李董表示生意不是這么做的,朝廷采買又不用他掏錢…

  個人是個人,公司是公司,李董分的很清楚。

  兩三年養肥一票糧商不成問題,就是兵部、民部的日子過的有點惡心。

  “王東海那里,居然要恁多夏糧?難不成今年夏秋要來個大的?”

  “聽說王師已經登陸扶桑,早先京城不是布告天下,說是冊封那甚么倭地土王為‘邪馬臺女王’?”

  “這也算是魏武故智?”

  “倭地離散,不似中原連綿。諸國諸邦各自為政,這‘邪馬臺女王’既受陛下冊封,自是大不相同。”

  挾天子以令諸侯,“邪馬臺女王”固然不是“天子”,但路數是這么個路數。唐朝威勢熾烈,貞觀皇帝又是四方共主,“天命”就在這里。

  言出法隨,李皇帝封誰做大王,誰就是正統,不存在任何異議。

  就算有人要作反,可面對這種情況,愿意硬著頭皮迎難而上的,還是少數中的少數。

  “可如今皇帝返轉京城,又不在遼東,這兵部采買,怕是不太好做。”

  “而且咱們跟朝鮮道行軍總管也搭不上,牛公非是那等好相與的。”

  “北地今年還要休整河道大堤,加上弛道,怕是朝廷也沒甚錢。”

  “朝廷稅賦,諸位估估看?”

  “少不得五六千萬貫要的。”

  “五六千萬?嘿,那都是甚么時候的事情了?早破萬萬了。”

  “破億了?甚么時候的事情?”

  “不好說,也別打聽,真要是胡亂去說,京城那些惡狗,定會治你個罪過。說你是甚么細作,到時候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

  麥公祠附近有個專門做祭品的鋪面,行商之人也不忌諱,在這里吃飯喝酒之外,但有祭拜麥公求他保佑,也會捎帶一只豬。

  “哎哎哎…讓讓腿讓讓腿,諸位,醬燒的排骨,紅燒的五花肉,慢用!”

  跑堂的小哥將托盤一夾,抹布往肩頭一搭,轉身又去招呼了新來的食客。

  “哎喲,客人瞧著面生,頭回來俺們‘燒豬館’,要吃喝點甚么?店里有酒,新到的會稽老酒,也有幾壇漢陽‘敢殺蛟’。”

  “來幾個招牌,再要一壇‘敢殺蛟’。先上兩疊胡豆,五香、咸香的各來一個,有醬鹵的牛肉就切半斤。”

  “客人少待,俺這就招呼灶間!”

  新客落座之后,就見堂間有個客人望著這邊,好一會兒才問道:“老哥可是打南邊過來?瞧著像是蕭二公子的伴當?咱們是不是在徐州見過?”

  “嗯?”

  那新客的凳子還沒坐熱,陡然聽到有人跟他打招呼,回頭看了看,回憶了一番,頓時擊掌笑道:“哎呀,是你老兄,咱們在崔公府上,確實見過,小弟還跟老兄幾個朋友一起喝了幾杯。”

  “果然是老哥,來來來,一起一起!”

  “恭敬不如從命!”

  爽快地坐下,然后他問在座的幾個,“這次來中牟,和上回在徐州一樣,都是為了糧食。今年夏糧還沒收,價錢倒是上去了。”

  “怎么?蕭二公子也要收糧?”

  “嗯。”

  點點頭,卻不想透露底子,但都是老江湖,哪有什么不懂的。

  “哥兒,拿個酒盅過來。”

  喊了一聲,又一個跑堂小哥聽見之后,就拿了酒杯過來,還是瓷質的,上面燒了藍青色的胎花,想來不是普通落腳貨色。

  “老哥有甚消息,還望不吝賜教…實話講,我們這幾日,都是發愁的緊,也不知道這夏糧到底是個甚么光景。朝廷大政又不像以往,如今打聽消息,不甚便當。來來來,先干為敬。”

  給人倒了一杯,自己也滿上,然后一飲而盡。

  “哥哥們說笑了,小弟就是個跑腿的,承蒙蕭二公子賞臉,也就是胡亂走動走動,干些氣力活。”

  跟在座的幾個敬了一杯之后,蕭二公子的伴當口風還是很嚴。

  一看如此,早來的幾個已經來了精神,別人不知道,他們卻是曉得,蕭二公子那里的當口,和別處不太一樣。他膝下有一雙女子,當年人盡皆知的貌美可人,差一點就被選入宮中伺候皇帝老子,可現在那都是住在武漢的。

  “老哥,江湖朋友,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哎哎哎,哥哥是甚么意思…”

  “不是甚么意思,就是一點意思。”

  “那…小弟就不好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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