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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樂見其成

  人是社會性動物,官吏也是人,也許要人性溝通。

  關于入京諸多事宜,江漢觀察使府開會開得相當頻繁,張德為了安撫情緒,也不得不在十幾二十個部門之間連軸“視察工作”。

  武漢官吏的組成迥異于別處,它不是純粹的鄉黨抱團,也不是世家和朝廷一起跟著皇帝經營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這里沒有“帝國合伙人”,至少他們能從武漢“發達”,朝廷的體制只有限制沒有推動。

  所以武漢系的官吏,興奮之余也會忐忑,萬一去了京城,是不是就會被武漢拋棄,變成“別人”?將來在洛陽諸事不順,會不會影響到在武漢的社會關系?

  焦慮是存在的,就需要有人疏導,張德作為武漢狗群的狗王,自然是當仁不讓。哪怕自己極為厭倦煩躁這種“繁文縟節”,也是不得不去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如此了。

  “今天這個會呢,就算是師生會、同行會。不必拘謹,說到底,當年我在長安,也就是個精于營造的江南小兒。至多就是錢賺得多了一些。”

  老張比較看重的幾個部門,主要還是技術官僚群體,這些人出身“貧賤”,他們既有底層的吃苦耐勞,又具備“光耀門楣”的強烈執念。

  優秀品質和思想偏執共存,不能說有什么問題,貞觀朝的行情就是如此。別說貞觀朝,過個幾百年上千年,“貧賤蒼頭”依然是掙扎著要“翻身做主”。

  “我是鼓勵你們走出去看一看闖一闖的,就像龍昊那樣,能有自己的一番事業,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有的人從小就在武漢長大,可能比較艱苦的記憶,也就是十歲以前。于是有些時候,會把周圍司空見慣的東西,當作理所當然。”

  張德看著這幫“學生”還有“同行”,“越是如此,越是要去看一看。武漢為什么會被稱作‘地上魔都’,又為什么會被人攻訐‘妖魔橫行’,總不能坐在家里玩個雕花,就能夠明白。”

  “還有一些心地善良的,我不是說心地善良不好,勸人向善,總歸是好的。只是有的人眼見著工坊里的苦工仿佛是立刻就要死過去,便嗚呼哀哉,覺得這世上最悲慘的,大抵如此。人皆有惻隱之心,但為官猶如帶兵,有道是‘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善心為先是做不了官的,至少好官是做不了的。”

  聽到張德的話,好些人都是一臉的震驚,張德笑了笑,“你們肯定有人口服心不服,但不要誤解我的話,我并非是說好官的良心都喂了狗。只是,甚么是好官?先把職責所在做好,再把職責所在做優,自然而然的,就有人獲利沾光。”

  “一個‘稼穡令’,眼見著哪戶人家缺了口糧,便要成日里琢磨如何給個便利,良心是有了,官聲也有了。可說到底,‘稼穡令’只要把糧食多打個三五斗,還怕餓著誰么?”

  言罷,張德繼續對“學生”和“同行”們說道,“你們去京城,或者說,你們去中國,莫要被‘良知’牽著走。天下做事,難處不在‘善惡’,而是堅持。”

  明明知道自家先生手上“血債累累”,但哪怕道德準繩和張德完全不一致的學生,在理性上,還是更加偏向張德。

  因為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吹的如何“有類三代”,也不如在武漢吃完炒粉吃炒面,吃完炒面吃炒飯。

  撐死的比餓死的多。

  至于有些“同行”,原本就是外地過來的,什么悲慘境遇沒見過?至少武漢的奴工,是有機會轉化為“人”。武漢也沒有隔絕最底層奴工改變人生的機會,盡管很微小。

  而中原世族是什么行情?除主家之外,其余皆是奴婢,打殺由心,家法大于國法。貴種視奴婢為“非人”,往來友朋,并不覺得有何奇怪。而這種平常,在武漢這里才是例外。

  一人為奴,代代為奴;一族為主,代代為主。且周遭皆是理所當然,不覺有異,只有從這里出來,到了武漢,才會明白為何“妖魔橫行”。

  這些“同行”是知道張德“血債累累”的,但超過“人屠”的“戰績”,卻換來數倍十數倍的“人”變成了人。

  有了這個認識,那末,幾十萬的“血債”,也就不值一哂。

  因為原本,那多出來的數倍十數倍“人”,本該十年二十年一代三五代,都該猶如豬狗,不如牛羊。

  到了武漢,才會明白道德文章說的天下不是天下,說的萬民不是萬民。

  指望著張德既要“兼濟天下”還要求有著世家大族的“道德”,大約當真只有神功蓋世的圣人從天而降。

  只是明白這個“簡單”道理的人,在張德的學生中并不算多,反而外地來的“同行”更加深刻一些。

  一直擁有,便不覺得珍貴;失而復得,于是視之如珍寶。

  這也是為什么皇帝說要借用武漢官吏,張德也樂見其成,理念這種東西,承載的人如果只有“妄想”和想象,那是無用的,這不過是充滿浪漫情懷知識分子的“桃花源”。

  “多的也不用囑咐,只需記得,諸事不順,回來武漢就是。”

  “是,山長。”

  “多謝使君照拂。”

  盡管張德內心看來,這些個連“血光之災”都沒經歷過的小子跑去京城,總歸也是“難成大器”。但走一遭總比沒有走要強,有了對比,至少心志要更堅定更成熟。

  忙完了這一波極為繁復的“心理輔導”工作,遴選出來的武漢官吏,分批次拿著文書前往洛陽。

  隨著這批官吏的離開,業務量加重的江漢觀察使府,又一次大規模的進行人員補充。對外招聘白役、文書等崗位,消息傳出,便是嶺南也有不少人來了精神,準備前往武漢碰碰運氣。

  “老客,舊年試卷真題要么?”

  “有答案沒有?”

  “有有有,都有,老客要是愿意,俺們這里還能練個面試。舊年二十幾個面試官問題,也都有。”

  “是不是真的?”

  “嘖,老客新來江夏,不知道俺們底細吧?俺那東主,可是城建衙門退休的,貞觀十七年還主持修了老客腳下這條大街呢。”

  “真的假的?多少錢?”

  “真題二十貫。”

  “二十貫!”

  “噯,老客也別嫌貴,俺們這里還不打折。二十貫也就是真題,還不包答案。包答案的真題,是四十貫起。來武漢考試的俊才,愿意掏二十貫的,根本不在乎再多掏二十貫!”

  “好歹再饒上一些。”

  “那老客還是去找饒一些的吧。”

  貞觀二十年,伴隨著武漢官吏入京的熱鬧,武漢官方的本地招聘,同樣相當的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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