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李三郎給的這個桃符,是個甚么字?”
“我讓李兄給櫻桃取了個小字,怎么了?”
正看著資料,老張頭也沒抬,回了一句。
“你就沒問取甚么小字?”
阿奴扁著嘴,沒好氣地把桃符扔到桌上。
“小字就是討個口彩,取個賤名好養活。再說了,我也給李兄家里的小子取了個,嘿,他還不知道我琢磨的是甚么呢。”
忽地,老張一愣,拿起桃符臉都垮了,他跟老李都添了丁,收到消息之后,就互相給對方兒子取個小字。
老張是個壞蛋,說你李家要發達啊,將來一定人丁興旺,所以小字取的“鐵根”。鐵根多硬啊,硬了好啊,將來一定多子多福。
但是萬萬沒想到的是,老李也不按套路,看著桃符上“根碩”兩個字,張德的表情就像是被重卡碾過的牛油果,實在是豐富無比。
鐵根大哥,小弟張根碩…
老張腦子里過了一遍,頓時哆嗦了一下,早知道不跟人吹牛逼櫻桃到底有多大。
大櫻桃什么都大!
“這…這還行吧。”
有點心虛,瞄了一樣憋紅了臉的阿奴,老張小聲道,“阿奴,今天要不吃個走油肘子?”
“哼!”
氣鼓鼓的阿奴,轉身離開,跑去哄著大櫻桃,一邊哄一邊念叨:“櫻桃櫻桃,你阿耶待你太薄,我們還是去江陰吧…”
“嘿!”
老張頓時扭過身子,“你這是早有預謀吧,去江陰作甚?在這里有人管著你,放不開手腳狂吃是不是?”
“呸!我要去探望坦叔不行嗎?”
理由很充分,老張嘆了口氣,他這么多年往返江陰的次數,一雙手就能數過來。家中兩個親弟弟,等于就是自由飛翔愛咋咋,用武德朝的觀念來看,倆親弟弟的小日子還算可以,至少名義上的老師是虞世南,跟虞昶學習的也只是練字,對外是同門討教。
“也罷,本來也該讓坦叔見見櫻桃。他天生巨大,若是良才,將來就算琢磨經濟之道,行伍里廝混,我也不攔著。”
“孩子還小,哪能預見將來?”
“孩子是還小,你還小么?跟你說過多少回了,多多琢磨自己的將來。讓你在機關幼兒園看著后廚,你倒好,把牛肉羹先自己吃一半,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我就是嘗了兩口…”
老張眼睛一閉,仰天長嘆,“也幸虧是我,養得起你啊。否則,就你這張嘴,阿月渾子都能吃窮個閑散王爺。”
“誰說的,我去吳王府,吳王還說我天真爛漫,一如往昔呢。”
“人家是不好意思直說,這么多年還這么能吃,吳王也沒見過啊。不這么說還能怎么說?吳王也很為難啊。”
“呸!吳王妃還說喜歡我呢,想讓我帶著去長安見太皇。”
“廢話,太皇多有錢?他又出不了禁苑,百幾十萬貫現金放在那里除了生蛆還能如何?你去了還是幫忙呢。否則你以為你姑姑緣何叫你時常過去探望?這不是等著你幫忙清理庫存么。”
阿奴越聽越氣,站起來頓時叫道:“你就是嫌棄我了,當年別買啊!”
“我倒是想退貨來著,可這不是一笑樓被燒了么。”
言罷,不等阿奴發飆,老張嘿嘿一笑,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一把將她抱住,摟在懷中笑道,“怎地?還真生氣不成?也罷,今日得罪了我家阿奴,我‘長安及時雨’也不是浪得虛名,就下一回廚,給阿奴賠罪可好?”
阿奴又哼了一聲,嘴巴一撇:“現在來哄,又有甚用?我要吃墨魚排骨湯,記得加干香菇;糖醋小排要酸一點,脆骨要多一點;小餛飩要薄皮的,蝦米紫菜湯;臨漳山還有螃蟹,把母的全殺了,挑有蟹黃的,來個獅子頭,粉一點少瘦肉;鱔絲要爆炒,多炒一些,留著夜里吃面;燜燒的麻鴨,醬燒的牛肉,再蒸一條魚,這天氣也沒甚大魚,聽說斧頭湖昨日逮了一條鳡魚養著,這過冬的鳡魚…”
噠啵噠啵說了一通,老張臉都綠了。
原本難得的一個休息,整個下午就在忙著做菜。一幫后廚的人都是瞪圓了眼珠子,萬萬沒想到使君居然還有這等庖廚手段。驚詫的何止是后廚,家中一窩女郎,都是看熱鬧也似的前來圍觀。
饒是李麗質,都不知道張德還有這等技能,看著阿奴一口一塊小排,眼神羨慕不已,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阿奴:“阿奴,予也想吃一個,可否?”
阿奴哪里有功夫搭理她,直接指了指碗筷,然后忙不迭地這一塊那一口,燜燒的麻鴨也是甜口的,整只鴨子的肥膩腥膻,都被糖和醬油碾的不見蹤影,鴨骨頭都燜的發酥,皮肉到了嘴里,輕輕一嘬,便像是肉做的粉條,吸溜一下就不見了蹤影。
“餛飩來嘍——”
笊籬一抬,十五六只小餛飩,就在蝦米紫菜湯里散開,又用撒了沙蟲粉,鮮味更是濃郁。
當年在長安,張大安和阿奴,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倘使喜歡吃口感的,便去吃長安的大餛飩,只這小餛飩,當得起“小鮮肉”三個字。
“嗨呀呀,幾年不曾吃過啦!”
阿奴猛地擊掌,然后招呼了起來,“大家都來吃呀!”
說罷,她想起了什么,這才站起來,在手推車中扒拉了一會兒,終于扒出了一顆大櫻桃。
將大櫻桃摟在臂彎中,阿奴吞了口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勺子中攤開的餛飩皮,用嘴慢慢地吹涼,又用嘴唇輕輕地碰了碰,覺得不燙了,這才送到大櫻桃嘴邊。
“啊…”
阿奴從大櫻桃張著嘴,巨嬰的嘴頓時像雛鳥一樣,猛地張開,朝著勺子湊去。
已經開過葷的大櫻桃,輔食吃面皮面片是毫無壓力的,吸溜一下,就是到了腹中,然后就不動彈,等到下一次勺子送來,才會又變成雛鳥張嘴的模樣。
“來,根碩,吃塊魚肉…”
在一旁湊熱鬧端著碗的武二娘子在門背后差點沒被嗆死,武順給她撫背好久,這才緩過來。
武媚娘一雙杏眼圓瞪,開口問道:“阿奴,這小字又是誰取的?”
“揚子縣李三郎。”
“哈,聽說他也新得一子,不若我們也琢磨一個,好好取笑一番。”
“阿郎還了一個‘鐵根’過去。”
整個房間都是一陣安靜,她們也算是見識了“百里侯”和“一地使君”的無聊。
一個大,一個硬,聽上去就很有前途的樣子,前途…不可限量,至少必成大器嘛。
“食不言,寢不語。吃就吃,就你話多!”
張大廚擦了把臉上的汗,端了獅子頭上來,瞪了一眼阿奴,然后道,“這物事考校手藝,老子多少年沒碰過,你就將就著吃。”
“張郎,甚么時候…也能為予做一回么?”
“嘿…”
表妹,你已經不是小公舉了呀,忽閃忽閃水潤潤的大眼睛賣萌是沒有意義的!
“待下次休息,老夫再做一回廚子。”
一旁緩過來的武二娘子悶聲悶氣:“不是說君子遠庖廚么?”
“也給你做,都有,都有…”
“哼。”
挑了挑眉毛,武二娘子低著頭吃著小餛飩,卻是偷偷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