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長,前頭開會議論的,莫非真要開個‘云韶班’?招一干優伶充斥其中,還去京中尋覓樂正之類前來指點教授?”
張貞有些不解,“這要是傳出去,怕不是外人誤會武漢干了什么勾當呢。”
見他有些忿忿不平的模樣,老張笑道:“怎么?管子的營生現在還在呢,你就覺得丟人呢?又不是說開個妓院,你急個什么?”
“這還不如妓院呢。”
“在我這里可以這么說啊,出去可不要如此胡言亂語。”
老張拿起茶杯,吹了吹茶沫,“你也年紀不小了,莫要喜形于色,沒得讓人小瞧了你。你看三郎,如今在武昌也是個堂官,那也是多年歷練出來的。怎地跟來武漢混了恁幾年,還是急性子?”
被老張訓斥說教,張貞也不分辨更是不惱,反而還追問著:“宗長,你開解一番我好了。實在是想不通,怎地一干優伶,也給了差事?”
“你這是不服氣啊。”
老張反應了過來,哈哈一笑,“你這廝,心里有甚么想法,當真是都露了個干凈,倒是沒取錯名字。看來是做不得堂官了,將來要是想要做一番事業,不若去做個縣尉,說出去是‘丟人’了一些,總比做個堂官被人當猴兒耍要強。”
一臉便秘的張貞就默默地聽著老張在揶揄他,等著老張繼續說教。
“這些個‘優伶’,又不會真個入了品級。都是流外官,若非有別樣才能,升遷廝混也就是在絲竹起舞之間,豈能讓彼等亂了秩序,跑來‘外行指揮內行’?你那點小心思,且收住了吧,武漢這里負責實務之輩,哪個不要考核?朝廷科舉那點東西,還不夠塞牙縫的。”
言盡于此,也不消多說廢話。技術人員的官帽子戴歸戴,本事卻也要的。武漢這里有個準入準則,就是要經得起考驗。如今吏員中,多是臨漳山書院出來的,小官僚則是老張當年帶的學生為骨干擔當。
諸如路政之流,想要保質保量保工期,不在老張手下廝混五六年,根本出不了師。隨便來個阿貓阿狗就想玩得轉,怕不是失了智。
而且針對準入準則,“有X年XX行業從業經驗”這個要求,那是長孫無忌親自過得手,吏部蓋了章的。
吏部能夠蓋章,或者說朝廷能夠允許武漢多加這么一條準則,長孫無忌的理由極其充分,他自己沒說,讓馬周說的。
馬賓王當時說的時候,那叫一個難受,因為他“舉個栗子”的那顆栗子,特么叫文宣王廟…
你說他得多難受?才會把自己的黑歷史在大庭廣眾之下掰扯出來,然后讓同僚們細細品味一番。
可不說能行嗎?人張德當年是一把手不假,他馬周難道就不是二把手?
過了好多年,當然是知道老張偷奸耍滑弄了豆腐渣工程,還好所有的黑鍋都扔給了地震。
地龍翻身,非人力之所及也。
當年馬賓王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的,直到后來漢陽鋼鐵廠弄了鋼筋出來,他才知道自己的老上司玩的多么大,也不怕竣工的時候,老板進去就樓塌了。
要是當年文宣王廟倒塌把李董壓死了…那真是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每每想起,馬周依然覺得自己的老上司,那真叫一個膽大包天、狼心狗肺、鐵石心腸…
他就真敢!
時隔多年,輪到老上司自己在武漢蓋房子,好了,他竹筋不用了,用鋼筋,還專門讓朝廷給弄個龜腚,王八屁股必須得大得硬,要不然老上司他自己不放心啊。
所以整個武漢官場,舉凡專業性極強的官位,還不是朝廷說空降就能空降的。強行空降也不是不可以,空降的結果就是被架空,阿貓阿狗老老實實在旁邊吃東西賣萌就行了,專業的事情還是專業的人去做。
十年下來,自然就形成了“武漢系”官僚,在大唐的官場中,算是打下了一塊不小的疆土。
好在別說老張自己,李董都仿佛瞧不得武漢官僚玩近親繁殖,當然了,很大可能就是拿武漢官場當蓄電池,哪里缺電電哪里,時不時就抽幾個武漢俊才過去幫忙。好用不說,還專業,更重要的是,收買成本低。
因為武漢主流官吏,品級那是真叫一個低。
這也是為什么張貞忿忿不平的緣故,武漢本地老鐵讀了十幾年書,專業技能修煉的都快成佛了,也就是混個從九品從八品,搞不好還是流外官胡混二三年,等到武漢業務拓展之后,再補個缺。
雖說總歸比長安、洛陽在“風流藪澤”之地買醉的選人要強得多,好歹也是有出路的,可和有些人一比,那自然就心理失衡了。
之前因為工地上多了不少隨行的“劇團”,加上武漢本地的文藝活動也的確越來越豐富,但卻沒有一個能鎮得住場子的“金牌劇團”。一個二個小場子出來的“臺柱”,不是叫“賽金花”就是叫“小鳳仙”,聽著就讓老張蛋疼。
身材苗條就說是“江夏飛燕”,模樣好看就說是“咸寧西施”,要不是楊玉環暫時沒辦法穿越時空,怕不是湊一桌極品麻將美女都沒有任何壓力。
市場一旦形成,野蠻生長是少不了的,但文藝口的事情,太野蠻了實在是有礙瞻觀。鬧得街頭巷尾屁大點的孩子開口就是“一摸摸到妹妹的頭”,這還得了?
有鑒于此,府內統一的意見就是要把市場風向梳理好,可以三俗,但也要有一條底線。只要過線,就發個404的通知過去。
只是溝通的時候,還是出了點小岔子,張貞尚且以為是要優待“優伶”來做官降服,何況外面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
老張眼見著張貞都是如此,便決定第二天會上,把這個事情要著重拿出來提一提。武漢官吏的“準入準則”,也是該到“廣而告之”的時候了。
“宗長,照我看,這些個‘優伶’要來作甚?還不如讓府內各地班頭爭個高低算了,到時候贏家就收編,豈不更省力?”
“你當是剿匪呢?還收編?是不是還要殺人放火受招安不成?”
老張也是被他給逗笑了,“江湖上賣藝之輩,終究是草莽氣太盛。縱使有才藝高絕之輩,但入了這官場名利場,便也施展不開來。還不若直接向教坊要人就是,老夫在教坊既然有便利,又何必那般麻煩。”
“再者,與其讓江湖人爭出個火氣,倒不如讓教坊來的鎮住他們,再去用人,也就更加省力,還免了幾個官吏帽子。你也莫要小瞧了這些個‘優伶’,他們上了工地,吹拉彈唱說個故事,不必咱們多給加一餐肥油肉要差。”
張貞聽了,卻也有些糾結,那些個跟著工地轉場的“劇團”,對安撫勞力苦力,效果的確斐然。
可要是讓張貞服帖,覺得這些個“優伶”才能,及得上府內一干英才,他又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老張見他還在糾結,便道:“橫豎又不是讓你去帶著‘優伶’做事,你這是為誰著急?”
“誒?!不用我么?”
一聽張德意思,居然是用不上他去管“云韶班”,張貞頓時大喜。
老張頓時哭笑不得:“此事哪里會讓你一個五音不全的去折騰,我看還是早點把你扔到哪個縣去做縣尉吧。”
“宗長已經選好了人?”
“也就是暫時代理,吏部認不認賬,還兩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