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坐。”
邀著二人入內,老張又吩咐了新羅婢上茶,這才抱著張洛水坐在椅子上笑著問道,“來了武漢,玩的可還好?”
一聽老張的話,兩個年輕人如何不知道自己的行蹤,盡數為對方掌握。驚異之余,又是羞赧慚愧地低下頭:“讓師伯見笑了。”
“笑甚么,某十二歲就往來平康坊了,小節無妨。”張德笑了笑,又用手指指了指腦袋,“大事不糊涂,即可。”
江王李元祥一愣,脫口而出:“敢問張使君,如何算不糊涂?”
作為親王,尋常遇到官僚,多是要奉承他的。哪怕稀里糊涂假模假樣,形式上都要“奉承”,畢竟,天潢貴胄,豈是凡俗?
只是不管李奉誡還是張德,交往言談,竟是那天潢貴胄等同販夫走卒,這讓李元祥有些不能接受。
然而張德一句話,卻讓李元祥頓時沒了心緒。
“你這小家伙,倒是還挺有志氣。這樣,某給你做個漢陽戶籍,你若愿意,那這漢陽戶籍,今年就準備科舉。‘行卷’之事,若去長安科舉,拿某手書尋翼國公就是;若是去洛陽,叔父雖說閑賦在家,可這點臉面還是有的。”
“啊?!”
江王殿下猛地驚叫,一看全屋子的人都看著他。他那十二姐更是掩嘴訝異,同樣是很驚訝的模樣,不似作偽。
“這…張公緣何要同…同本王說這個?”
“本你個鬼的王啊,在某這里擺甚親王架子?某跟太子都是直來直去,有甚念想,說的就是。你這不入流的親王,阿耶不親阿兄不問的,既是認了庭芝這個兄弟,某自然也不拿你當外人。再者,你我也算是親眷。”
李元祥漲紅了臉,他到底還是有少年人志氣的,恨恨然道,“豈非賣姐求榮?”
“你賣個屁的姐?老夫跟你阿姊認識的時候,你連禁苑都沒出過。莫要以為老夫作踐你,事涉你的志氣人生,老夫也是擔了風險的。”
江王殿下心說你擔的風險也不差這個,一屋子的公主,不但有太皇女兒,連皇帝女兒都有。不但有李家的,還有突厥可敦世族阿史德氏的,瀚海公主乃是鎮壓漠北遼東的神兵利器,居然就在這里搓麻將?
開什么玩笑!
但真正讓江王殿下擔心的,卻不是這些,他的世界觀價值觀中,女子于英雄,猶如鞋履衣衫。
他見張德不似是要詐他,內心也是糾結萬分,心想今日撞見這等“丑事”,說不定會被梁豐縣子滅口,索性就直接道:“張公,你是要謀反么?”
“我要造反,等到今日?”
老張懶洋洋地用胡須扎著女兒,對李元祥也高看了不少,尋常宗室,如李道宗之流,就算心知肚明,可也不會真個來問。
至于老陰貨,他是很清楚的,造反“有大志”“謀大逆”之類,扔自己身上就是扯淡。
真要是造反,哪需要如今駭人聽聞的實力,沔州是起事,不敢說席卷天下,震蕩江淮荊楚,簡直是易如反掌。
一屋子的公主聽了張德的話,也是悄悄地松了口氣。
倘若自家老公真成了反賊,她們算什么?“資敵”賤人,自滅滿門?怕不是在史書上也能走一遭,被人編排成“毒婦”之流。
“那張公志向何處?”
李元祥也是光棍,心想今日就算弄死本王,本王也要死個痛快的。
聽到李元祥的提問,別說同行瑟瑟發抖的上官庭芝,一屋子娘們兒也是好奇。因為不管旁敲側擊明里暗里,她們都問過類似的話,但張德從來沒有回答過,至少從來沒有正面回答過。
連皇帝都不想做,那還有什么比皇帝更有吸引力呢?總不能是太上皇吧?
“老夫信佛的。”
老張看著李元祥這張年輕的人,笑著說道,“等你讀書讀多了,也會信佛。”
“本王李氏,豈能信佛?”
作為一個耿直boy,李元祥表示自己是有底線和堅持的,然后又小聲問道,“是甚么佛理,竟讓張公這般追求?”
“這別處是沒聽過的佛,乃是武漢本地特產。”
“本地還產佛?”
“南無機械工程佛,聽過么?”
“不曾聽過。”
李元祥搖搖頭,然后道,“張公莫要誑我,哪有這個佛。”
“你啊,太年輕,太普通,有時候還很幼稚。要多讀書,多學習,讀書讀多了,就懂了。”
言罷,老張假模假樣地抱著女兒笑道,“善哉善哉…”
善你娘個頭!
李元祥心中暗罵,卻也有種感覺,這張德的追求,當真和一般人不同。換做他李元祥自己,有了張德這等實力,定然是效仿王莽,只等皇兄早死早超生,到了下一任皇帝,還不是隨便拿捏揉搓?
可很顯然,張德并沒有這樣干,他跟太子玩得來,跟吳王立刻也能說上話,甚至跟太皇還有勾連,偶爾還拿些東西交代給鄒國公老婆瑯琊公主,由著帶入禁苑。
再說了,真要是想要謀大逆謀反的,哪有一上來就塞了四個公主在家里搓麻將的?
“張公為何助我?”
“你既是庭芝兄弟,助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可我是親王,還是當今皇帝之弟,張公助我,倘若事發,將來此間秘辛,怕也是會為人所知,這等事體,不在明面還好,倘若讓皇兄顏面受損,定是要有個…”
老張上去就給李元祥腦袋一巴掌:“就你屁話多,要不要漢陽戶籍要不要科舉?”
一臉懵逼的江王殿下差點哭出來,半晌才憋出一個字:“要。”
“廢話恁多。”
橫了他一眼,然后張德對上官庭芝道,“你家先生一早就給我來了信,志趣既然和這王爺一樣,那便現在武漢這里多多走動。這里不比別處,官吏事務繁忙,吏員數目幾十倍于別處,故此間經歷,于你是有大好處的。你能在武漢梳理一坊之地,別處上縣,縣令主薄,具能做得。”
“師伯,庭芝想先看看走走。原本受大人教育,仕途心切,如今卻不甚急切了。”
“噢?怎地半道上就改了志向?”
“志向倒是沒怎么改,只是以往憑著上官家的本事,盡力謀生。如今既然有伯父這個大靠山,我還急個甚么…”
臉皮一紅,上官庭芝說了心里話。
聽得他說話,屋內一群女郎都是嗤嗤的笑。
不錯,我有金大腿,我還急個毛?這是常識啊。
一旁持續性懵逼的李元祥斜眼看著“上官幫主”,心說這才多久,居然就有這功力了?就是臉皮還會紅,差了點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