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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名不虛傳

  “上官幫主,走啦!”

  李元祥拖著戀戀不舍的上官庭芝,背上龜殼,駕著馬車,奔江夏城去了。

  “唉…”

  砸吧著嘴,上官庭芝嘆了口氣,有些惆悵的樣子。

  “嘖嘖,你都含乳三日,莫非口中不覺滋味了?”

  “李兄取笑我作甚?”

  白了李元祥一眼,上官庭芝望著數十里碧波斧頭湖,陡然感慨道,“李兄,你看這武漢,如何?”

  “如今不過是盲人摸象,如何又如何?不如何又如何?”

  嘴碎的江王殿下嘿嘿一笑,“只覺得比揚州強了不少,你看那‘崔經理’,料理人事堪稱如絲如水,倘使扔去河北山東,怎地也能做個下縣縣令吧?”

  “我卻以為,這‘崔經理’也不必甚么下縣縣令差了。倘使一輩子窩在武漢,便比縣令還要強了三分。猶如當年長安城西的富戶,豈能比河東的縣令低賤?”

  二人浪蕩瀟灑,可也不是凡俗之流,體會了一番溫柔鄉,也不戀棧,抽身之快,讓一幫忙前忙后暗中保護的大兵,都是驚訝不已。

  “嘿…這兩個小郎,還真是不一般。”

  “哥,這二人不會是下面玩廢了吧?往常見那些個公子哥,來了這地界,沒個十天半個月,豈能脫身?‘崔經理’花樣百變,任你什么女郎何種把戲,都能弄來取悅。這兩個見識再高,還能高到哪兒去?”

  “你懂個屁,這兩個不一般。怪不得能拜入‘李江北’門下。”

  “嫖個妓還能有甚不一般的?都是嫖,偏他們兩個小郎去嫖,還嫖出高深莫測來了?”

  “滾一邊去,等你哪天做了老子的旅帥位子,再來聒噪。”

  “是…”

  糙漢們的任務也快結束,今日一過,暗中保護的工作,就徹底移交給了江漢觀察使府。其實這光景,斧頭湖到江夏城的班車上,就有人員其中。為的就是防止兩個年輕人心血來潮,要親民要體驗疾苦,跑去擠班車。

  過了斧頭湖,官道就徹底變了模樣,道路兩旁各有一排樹木。多是水杉,一丈便是一棵,不算粗大,有個不過是七八歲童子那般高。

  不過水杉好活,有個十來年,長上三四丈鍋蓋粗細,那是不成問題的。

  “這路真是舒坦寬敞。”

  聽到馬蹄聲的節奏越來越穩,上官庭芝從車窗內探了腦袋出來,看著遠處的風景,竟是有些激動。

  “這些個小屋,是給人納涼的?短亭長亭么?”

  “我看那小屋外面,還豎著牌子,上面是有字符的。咦?”

  李元祥愣了一下,在那小屋邊上停下,跳下車,繞到一旁,才驚呼道:“金虹,快來看,這是鐵的!”

  當當,佩劍敲了敲鐵軌,“還是好鐵!”

  “適才沒注意,原來這路里還嵌著鐵軌,這武漢好大的手筆,不怕人偷么?”

  “要偷也不易啊,還得翹開水泥。”

  二人觀摩了一番,嘖嘖稱奇,“原來是這般道理,想來是有馬車在軌道上走的。這小屋估摸著就是短亭長亭之類,只不過,被用來做了車站。”

  “走,我們到下一站看看,興許有人,這一站沒人。”

  上了馬車,江王殿下有點興奮,馬車跑的飛快,不多時,居然追上了一輛造型怪異的大型馬車。

  雖說都是雙駕馬車,可這馬車走的不緊不慢,后面車廂更是長大,車廂有窗欄,里面塞滿了人,二三十人,擁擠其中。

  李元祥瞪圓了眼珠子,更讓他驚訝的是,這二三十人中,居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不怕非禮嗎?”

  好奇的上官庭芝小聲問李元祥。

  “你看那駕車的。”

  仔細一看,居然是個有警察編制的…

  再看那有軌馬車的車廂頂上,還插著一根旗子,只是旗桿卻是一根短槍,槍頭锃亮,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些人穿戴,似是差不多的。”

  “興許是去了一個地界。”

  “跟著。”

  “好嘞。”

  噠噠噠噠…

  李元祥就這么慢慢地跟在后面,很快,連續過了兩三站,本就擁擠的車廂,繼續加塞了幾個人之后,才又穩穩當當不緊不慢地順著鐵軌朝著一個方向去了。

  “原來是工坊么?”

  “那邊才是江夏城,這里居然就已經這般熱鬧?”

  江夏城南,綿延出去二三十里,都是規制特別的房間屋舍。除了道路平坦之外,原本的護城河居然順延出來十七八條溝渠,都能通行舟船。舟船一字排開,各有物資其上。

  上官庭芝仔細看了,這些溝渠,都是分門別類的。一條溝渠,似乎只運同種物資。有水果的,便見一筐筐橘子在船上,直通某個水門卡口,那里云集了大車板車,水果立刻就是被踢走。

  有紡織物的,就有麻布、麻料、麻線、麻繩等等,在另外一個卡口停靠。

  也有運糧食的,北地麥子在這里交易,一條小船就是一萬斤,而卡口勾兌的文書,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還有遼東皮貨,不拘是熊皮狼皮,甚至連虎皮都能瞧見,再有各種羊皮牛皮甚至是豬皮,一張張壘疊,規模之大,江王饒是在長安府庫,都沒見過。

  “這還不到城內,不過是個南城郊外,怎地這般厲害?怕是比揚子縣都夠了。”

  李元祥自以為見多識廣,這時候也有點吃不消,他入眼處,哪里瞧得完?連漢陽鋼鐵廠、江夏紡織廠都沒見識過呢。他們的馬車剛剛到這里,就已經眼見著有些小堵,路口有警察、白役維持交通,只是和別處不同,這里都是靠右行駛,不曾胡亂穿梭,故而看著,也不雜亂。

  “咦?那是個廠房么?”

  上官庭芝手一指,就見不遠處有個入口,豎著牌子,上面寫著“景仁麻紡”,廠房規模不小,除了尋常織機之外,還有奇怪的機器沒見過。

  “那冒煙的,是不是永興象機?”

  “比象機小了不少,莫非是改進的?”

  “誒?這里邊的人,怎地有不少連頭型都變了?”

  “李兄,不若你去問問?”

  “去就去!”

  李元祥興致勃勃,跳下馬車就攔住一個正在用推車轉移麻線紗錠的男工:“老哥,這廂有禮,打問個事體,成么?”

  “小郎君,俺這里正忙著,若是久了,卻是不行。”

  “噢,不久不久,就是斗膽問一問。我看那廠房里,好些男工,都還了頭型?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這不會被人說不孝么?”

  “噢?你說這個?”

  這男工笑了笑,拿布巾擦了擦臉頰上的汗,“小郎不嫌棄俺粗鄙,俺也就說說。”

  大約是抽空歇歇,男工道:“這里面機子不比別處,早先也不愿意把頭發剪斷,只是時常有人頭發被卷在其中,女工還好,男工多要粗魯些,有些用氣力的,也用不上女工,故而被卷了頭發的,男工多一些。這被卷了頭發,當時連頭皮都卷了去的也不是沒有。次數多了,如之奈何?”

  本想問為什么不用包巾撲頭,李元祥腦子一轉,便覺得問了只會顯得自己蠢,于是嘆道:“原來如此…”

  “如何不是?”

  男工笑了笑,“倘使是別人逼著,那自是兩說,便要廝打一番。這光景,都是討個差事謀生,旬月領了工錢贍養父母扶養子孫,見了頭發,也不算甚么。”

  “是了,這是孝,非是不孝。”

  李元祥拱拱手,“叨擾老哥了,多謝。”

  “無妨無妨,俺還要做事,小郎自便就是。”

  心情有些復雜的江王殿下返轉馬車,上官庭芝連忙問道:“是甚么緣故?可是有人逼迫?”

  “倒不是有人逼迫,都是自行剪了的。”

  然后李元祥把聽來的緣由,跟上官庭芝這么一說,“上官幫主”頓時也神色復雜,感慨萬千道:“李兄說的無錯,這些人是孝,非是不孝。”

  馬車駛過麻紡廠,二人尚未入城,就異口同聲道:“‘地上魔都’,名不虛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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