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噯,莫要吵著弟弟。”
見張沔拎著一包的貝殼,丁玲當啷地跑的飛快,白潔遠遠地喊了一聲。
“知道了——”
頭也不回地繼續埋頭沖,到了偏廂園子,張沔連忙嚷道:“阿妹,快來看這個,都是好看的海螺!”
“真噠!”
張洛水原本在屋內看圖畫冊子,都是一些小故事,相當有趣。只是聽到張沔在喊,連忙將手中的畫冊扔到一旁,拎著裙裾就跑的飛快。
“二哥,這些都是哪里弄來的?”
“有個京城來的呆子,偷偷給的。”
“甚么呆子?”
“是個官兒,穿的還是青袍。”
青袍的官有點特殊,眼下的行情主要就是技術官僚。將作監和工部居多,很多時候還不如綠袍的權力大,只是皇帝嘴巴大,他說了算。
“二哥,這海螺可真多。”
挑揀著好看的,顏色各種各樣,形狀也各有不同,可以說很用心了。而且品相完美,基本上沒有豁口的,想來也是考慮周到。
貝殼是極為鋒利的東西,用來切肉殺魚,沒有任何問題。海邊沙灘行走,要是赤腳,踩著貝殼,多半都是血淋淋的。
“要不是被護衛挑揀了一遍,還有更多呢。”
張沔說著,嘿嘿一笑,“那些挑出去的,我拿膠粘起來,做個擺件,定是好看。”
“阿耶答應了么?”
“怎可能答應,我是先去求了帝姬孃孃的。”
“哪個?”
“還有哪個?有窯場的那個啊。”
張洛水想了想,開口道:“二哥你真聰明。”
“那是。”
揚了揚下巴,張沔有些興奮道,“帝姬孃孃已經應了我,到時候制新瓷的時候,也讓我去。我聽江陰來的阿哥說,蘇州有人用海螺制了稀奇物事…”
“二哥不怕大哥么?”
“作甚要怕?”
“他脖子上掛著那么多虎牙,聽說一拳打死一只…”
一時間,兄妹二人對返轉江陰的大哥有些敬畏起來。老虎他們是見過的,辣么大,牙齒辣么粗,爪子辣么鋒利。他們親眼在安州吳王動物園看到過老虎吃小牛,一巴掌就把牛犢子摁死,一口就咬斷牛脖子。
這等兇獸,大哥一拳打死一只,可見是天賦秉異,乃是神力非常,不是等閑人物。
雖說張沔覺得自己沒見過幾面的大哥一定是在吹牛,可跟著張滄過來的一群蘇常小伙伴,紛紛拍著胸脯表示:沒錯,老虎是滄哥打死的,而且是用了這么一招…
盡管小伙伴們演示出來的一招畫風都不同,但言之鑿鑿的神色,以及大哥氣定神閑的姿態,由不得讓人不信啊。
兄妹二人正暗自忐忑,卻聽園子內有人問道:“你這兩個小東西,中廳放了瓜果不去吃,來這里玩個甚么?”
張沔一看,卻是瀚海公主,正抱著懷中的張遼,大約是出來散布曬太陽。至于為什么要曬太陽,張沔只知道他老子說過,曬太陽能補鈣。至于鈣是啥,張沔只知道他老子說過,小孩子問那么多?!
“孃孃好。”
“嗯。咦?怎地恁多海螺海貝?”
“二哥說,是京城來的呆子送的。”
張洛水抬頭看著阿史德銀楚,然后抬頭張望了一下,似乎是在找誰,“孃孃,小妹呢?”
“長安來了客人,你阿耶正帶著她們一起看云夢呢。”
“是甚么人?竟然讓看小妹?”
對于張云夢,張洛水十分喜歡,覺得小妹肉肉的,比什么都好玩…
“說來也是忘了正事,我正要來尋你們兩個的。快快快,隨我去中廳。”一邊招呼,阿史德銀楚一邊對張沔和張洛水道,“少待到了中廳呀,你們兩個可要記得,一看見那兩個長安來的女子,旁的不管,就先跑你阿耶跟前,膝前撒嬌,‘阿耶’多喊幾遍。”
“孃孃是不喜歡長安來的女子?”
張沔抬頭看著銀楚,將一包貝殼拍了拍,放在了園子的廊檐臺階上。
“那年長的,瞧著溫溫柔柔,卻是讓我厭煩,只覺得這女子就是生了好皮囊,這溫柔可人,都是給人看的;至于那小一點的…”
說著,阿史德銀楚忽地降低了聲音,看著張沔,“二郎,你素來聰明,你…你看啊,你覺得…你覺得孃孃笨嗎?”
張沔一頭霧水:蛤?
到底還是小孩子,還沒有碰觸復雜的關系,然而張沔還是覺得,這大概是因為阿史德銀楚遭受了智力上的侮辱,所以才會這樣偷偷地問他這么一個“聰明機靈”的小孩子。
“呃…”張沔遲鈍了一下,然后看著銀楚,一臉坦蕩,“不笨。”
銀楚微微地吸了口氣,想起了當年那場賽馬,又想起了當年那場追逐。當年,某條江南土狗騎著一匹快馬,追上了她,然后超過了她,然后一騎絕塵…
“哼!”
成年人一想起黑歷史,自然是各種羞憤交加,恨不得把過去的自己給掐死。
于是走到半道,銀楚把懷里的張遼扔給了鄭琬,讓她幫忙帶一下。至于自己,則是回屋換了一身衣裳,接著叫了一輛車子,前往馬場。
到了馬場,銀楚手持鞭子,直接道:“把‘踢云烏騅’牽來。”
“是。”
職業生涯的主要貢獻已經靠繁衍后代的黑風騮正在遛彎,猛地瞧見一個女人沖它冷笑,頓時打了個響鼻。
吭哧!
“銀楚呢?”
“把小郎給了我,便出去了。”
鄭琬一臉的無辜,畢竟阿史德銀楚行事,從來都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家里人都是習慣了的。
整個中廳頓時有些尷尬,饒是臉皮厚實,老張也有些發熱。
“阿耶——”
“阿耶——”
忽地,兩個孩子鉚足了力氣,在老張身前大叫了一聲。
嚇的張德差點把手里的張云夢扔出去,而得逞的兩個小孩子,則是跑的飛快,在中廳的人堆里鉆來鉆去,不讓自己老爹的目光尋著他們。
老張的目光還沒尋到兩個嘻嘻哈哈到處鉆的孩子,另外兩道意味深長的目光,已經飄了過來。
“呵呵,順娘、媚娘,晚上吃點甚么?”
老張臉皮越發燙了。
“對啊,晚上吃甚么?”
阿奴一臉興奮,然后又垮下了臉,一把抱住臉色不好的武二娘子,“武姐姐,我現在吃什么吐什么,好難受啊…”
有那么一瞬間,老張以為周圍的空間受到了扭曲,全都是慢動作,只有兩個孩子跑跳吵鬧的聲響,被放大了無數倍。同時被放大無數倍的,還有武順娘欲言又止的羞澀嗔怪,以及武二娘子那英氣逼人的凌厲眼神。
晚上吃什么?
晚上不如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