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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經驗

  到入夏時節,沔州新修水庫得到加固,工程發動民夫總計兩萬,其一半是沖抵稅賦的農戶,另外一半是類似“木蘭村”這種偏僻地區的在編山民。后者由長史府作保,出工水利可以在水庫下方開辟新田,且依大都督府制,可免五年稅賦。

  在此基礎,依托水庫,出現了瓜豆棉麥間作套種的風氣。

  這和以前河北河東勸農戶種豆種麥不同,這次是因為李恪所在大都督府的“德政”,如此種植獲利最大,風險最小,下山農戶才主動種植。

  “今年豆餅價錢也漲了,一石兩百光景。”

  長史府計吏皮膚黝黑,面色老成但還是能看到年輕人的血氣。雖然是個計吏,但因為經常下鄉,腰間的橫刀刀柄,早磨的泛油光。牛皮線纏的刀柄,居然磨禿了。

  整個沔州長史府,只要是勤快的官吏,手多半都有十幾條人命。不是攔路搶劫的強人,是不知所謂的無知獠人。

  “開春不是汊川縣發了一場豬瘟嗎?怎么豆餅還漲價?”

  “雖然死了二三千頭豬,但今年肉價還在漲,而且現在長安豬肉緊俏。不但長安,有些西域胡商,專門等著火腿發賣,一條當年的咸火腿,在西域能換一匹敦馬。要是心黑的,換一頭駱駝也不是沒有。”

  “長安要吃多少肉?”

  “生豬肉一天兩萬斤總是有的,使君,如今長安人家大不相同。九年的時候城內還有人種地,現在哪有這般落魄的。田畝多是蓋了工棚,沒肉可招不到織工,行市咸陽那是強太多,更不要說太原。太原還有童工,長安若是有童工,多是牙行發賣的人頭,清白人家,沒這般心寒。也是如此,一日二餐,有肉的坊市能湊足織機,蘇絲蜀絲來者不拒,能頓頓有肉,算是一等一的有錢東主。”

  “眼下也是吳王還在安陸,否則到了河南,種豆一年要繳六成的賦,劃不來。”

  黃豆種植是相當劃算的,除開說能吃一碗美味咸豆腐腦之外,粗制精制飼料,也是離不開黃豆的。實際,豆粕不僅僅是豬羊牛雞吃,類似煤礦鐵礦,那些礦奴,補充蛋白質,多半也是這類貨色。

  而且相對于稻米,如說山區推廣的陵稻,也是旱稻,畝產不過是一石。但如果改種黃豆,套種小麥的話,普遍也能有兩石。

  只是黃豆直接吃,放屁的效果太強烈,又脹氣,作為糧食,是粗糧的粗糧。

  “下走跑了二縣,如今農戶也知道結社之利。獨門獨戶,算二百畝地,這幾年的糧價,實在是賣不出甚么來。若是轉包給華潤號,省了功夫不說,華潤號包稅之余,自己還能做工貼補。算下來,二縣農戶的進項,要鄰州諸縣高得多。五都不如,卻也不差別州治所小康之家。”

  “那不一樣的。”

  老張搖搖頭,提醒了一下屬僚們,“沔州州縣農戶工匠能有這等收益,其根基,離不開大都督府、長史府、華潤號等諸類大商號、漕運。本質還是‘損有余而補不足’,長史府作保,拿華潤號的‘有余’,補農戶工匠的‘不足’。但華潤號的‘有余’,相較于兩京的‘有余’,那也是不如的。故,沔州及滄州登萊,非是常例,乃是個特例,須區別對待。”

  屬僚們都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張德點點頭,繼續道:“將來你們興許也有機會去執掌一地民政,時人常說‘百里侯’,是一縣之長。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也要忌邯鄲學步,更不要刻舟求劍。”

  “下走明白,多謝使君教誨。”

  “談不教誨。”

  老張笑了笑,很是不正經道,“其實是一個一點透的道理。如今哪怕是羈縻州縣的坐堂偶像,也知道豬肥了再殺,才撈的更多。那些個跋扈官吏,但有下手機會,便無所不用其極,吃相太難看。招來黜置大使,來連累親族,累世不得做官,非是五姓七望,做這般的書香門第,又有個甚用?如今連內府的閹貨都知道,想要賺的多,先得讓人把船往漕運里開,等船多了人多了貨多了,再來設卡收錢,既光明正大,又不沾罪過。”

  作為長史,他開這樣的玩笑是可以的,可惜下屬們只能打哈哈,總不能跟著長官說是是是,長官教我們怎么做官撈錢實在是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吧。

  見屬下們神色尷尬,老張也干咳了一聲:“咳嗯,朝廷心腹,國家棟梁,諸君還需努力!”

  “下走謹記使君教誨。”

  長史府的例行會議結束,喝著茶的老張感慨萬千,搖著頭道:“真是的,老子傳你們一點人生經驗,結果開不起玩笑,忒沒勁。”

  沒勁歸沒勁,但沔州官吏以及沔州幕僚好用,倒是在淮南山南傳了點名聲出來。連獠人頭領,寨子里有個營生,也琢磨著跑縣城一趟,或是漢陽或是汊川,見了縣內官長幕僚,嘴里叫著“大人”“阿爺”“老師”,著實讓人尷尬。

  不過倒也不是沒有好處,獠人女郎當真是入骨的風騷,浪的厲害,便是有些千里做事的已婚小吏,也一時間把持不住。于是有了什么“獠寨の出.avi”的作品問世,好在張德自己五行缺德,也沒好意思去抓什么“作風問題”。

  倒是為民族融合漢獠交融,無意做出了極大的貢獻。

  獠寨的特點是頭人威權高,但這個威權在唐朝的國家威權面前,又成了狗屁。于是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獠寨是“木蘭村”這等山民,組織度更高,且使用率更廣泛的打工團體。

  兩年來也算是建立了口碑,為其背書的,正是沔州長史府及二縣諸等非在編吏員。

  又因獠人的葩稱呼問題,這些非在編吏員,時人便稱之為“師爺”。

  沔州師爺除了周邊地區的衙門大受歡迎,貿易距離千里以的大商號,同樣相當的追捧。年金給的極高,特殊的大單還有分紅,這種變化,倒是非常符合市場的發展規律。

  而貞觀二十三年夏至,正式開始征收漕運厘金之后,沔州師爺的需求量,進一步爆發。乃至發展成了多有借“沔州”之名的有實力冒牌貨,這種情況也不是張德所能控制的,實在是漕運衙門轉運大使及都水大使還有各商號、運河周邊州縣衙門、民團,或多或少,都有華潤系的存在,而有華潤系,有真的假的“沔州師爺”存在。

  那末,船隊的“沔州師爺”到揚州發現收錢的“沔州師爺”是鄉黨、同窗、舊時同僚,這原本二十萬貫的貨,報成十萬貫,或是十條貨船報成五條商船五條鄉民漁船,這也是非常科學非常合理的事情。

  “媽的,這人果然幾千年都不會變的哈。”

  老張看著手頭的消息匯總,覺得是不是到了冬天,會突然冒出“公關”這個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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