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用九,見群龍無首,吉——”
東都的風氣,仗劍走馬的士子最是別致,哪怕是關西來的大漢,也是情不自禁地被其吸引。(有(意(思(書(院 有蔫酸的措大,也有呼號激烈的君子。每個自詡有才,亦或是別人吹捧有才的人,都堂而皇之地要將自己的想法早早地大聲地吼出來。
求名、求財,不一而足。
商人也多有趨之若鶩,那些個邊陲之地的行腳商,往年憑借機靈眼力,尚且能在邊陲混個風生水起。但是到了這中原腹心,卻發現光靠小聰明,已經難以在擴張。有“名士”傍身,或者說,對“新學”擁護,便能和直隸近畿的坐地戶攀談一二。
“今至洛陽,方知紙貴…”
李客師到了洛陽,一聽洛陽紙價已經是長安的兩倍,大為感慨。
“杜總統教化有功,疏導得力,方有此景。”
幕僚說罷,便對李客師道,“總管,這東海‘鳳礦’若依總統府門客所言,怕是暴利啊。總統攜平民變之功,倒是可以回轉一二。”
“可打聽到甚么消息?”
豪華的四輪馬車,緙絲為帳,貼金為邊,馬兒毛色如此,皆是赤紅如血。雙馬前行,竟是步伐都極為的一致。
車廂外,有旗幟;車廂上,有案圖,皆是寫了一個“李”字。
論誰見了,也知道這是公爵的派頭,更遑論前后左右的衛士,皆是豪勇虎賁。弓箭在腰,橫刀在手。
“聽聞東海單道真,乃是江陰子‘東風’船團之統領。這東海七處‘鳳礦’,皆為其掌控。及小琉球處,亦有港口碼頭。下走舊年同窗,乃是會稽人士,如今便在小琉球,停泊彼處沙船,少時六七百,多是二三千。”
“單道真?單雄信?”
“正是。”
聽到這個名字,李客師沉吟了一會兒,和單道真攀扯,怕是要和李績那廝搭上干系。眼下貞觀朝早已不僅僅是“大治”的狀況,孔穎達等人早有埋伏,準備開始鼓吹“盛世”。
可越是這般,皇帝也就越發強橫,皇位也是固若金湯。這本來該是好事,但對他們這些功勛而言,或者說,類似他們這種情況有些特殊有些復雜的功勛而言,絕非只有好處可見,這世上,哪有甚么純粹的好事。
皇帝不信李靖,所有冒出來一個侯君集。
至于李績…其友朋哪個出得了關內道。
李客師聲音低沉地問:“那‘鳳礦’當真好用?”
“滄州無棣溝兩岸,畝產可及六石半。”
“‘鳳礦’有幾何?”
“不知,但公子同江陰子交情…故而偶有消息傳出,大約沔州也是用了‘鳳礦’,下走稍稍估算,年產百萬石‘鳳礦’還是可以的。一石‘鳳礦’哪怕只用一畝地,也能顧及百萬畝田地。淮南畝產約二石至四石,若能翻番,便是一年可得抵二年。”
所謂“鳳礦”,其實是鳥糞礦,但為了好聽,華潤號有人說它是“鳳礦”。不如此,不足以形容其對肥地的強大作用。
實際上,三大船隊的運力,其中有一半,都是用來運鳥糞礦。其中在小琉球,也就是眼下的流求,后世的臺灣島,島嶼東部沿海,有著數量可觀的鳥糞礦。眼下的儲量,絕對是百萬噸級,而且開采便利,對勞力要求極低,不需要知識,只需要體力。
王啟年贖買的倭奴,有三成被運到這里挖礦。北部地區為了支持挖礦,還開辟了種植園,原先的甘蔗園附近,就是水稻田。
聽完幕僚的說道,李客師腦子里盤算著,田畝產出增加,是可以節省民力的。實際上他知道,張德底下,或者說華潤號的物業,和世家大族的田地大不相同。算下來,五姓七望的一個農民,大概可以養活二十個人左右。
可是沔州或者說滄州,哪怕是石城鋼鐵廠的遼東,一個農民,憑借華潤號的器械和農事管理,可以養活三百人以上。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少,或許皇帝也知道,但更多的是皇帝不知道。因為李客師自長安出來,途徑內府莊園,發現和往年并無不同。
“先去見杜克明吧。”
“是。”
李客師有些頭疼,明明他兒子跟張德已經到了“知己”的階段,可惜,兒子跟他鬧翻了…
然而李客師根本不敢把“忤逆”這件事情曝露出去,于勛貴而言,舉凡大罪,都是皇帝下手的好時機。
他的確和李靖不相往來,但皇帝信么?
公爵的馬車徐徐向前,而街邊的酒肆茶館之后,還不是地發出爭執聲,讓馬車中的公爵不由得露出一個怪異微笑。
洛陽城南新南市,市內有個商戶籌措的“私塾”,和別處不同,這里的教書先生雖然年輕,可是極為自信,言談舉止,儼然一派領袖。
“荒謬,這廝枉為國子監學生,不教雅言,反教俗語!有辱斯文!”
“如何有如斯文?商人行商,本就不需‘之乎者也’,江南行商者極多,口出‘白話’,手寫俗語,有何不可?”
“蘇州白話,分明就是鳥語!”
“你…你竟敢打人?”
“這是打的畜生。”
“放肆!”
竟是一人拔出腰間佩劍,就要斬人。另一邊也是不慌不忙,腰間佩劍同樣抽了出來:“怎地?怕了你不成?”
“不要打不要打,你們一個河北人,一個河東人,偏為江南人拔劍相向?”
被打的是河東人,惡狠狠道:“辱我儒門,當誅!”
“你的儒門是門,我的儒門就不是門?當誅?你以為你是杜克明還是尉遲敬德?今日某話放在這里,河北會館的‘私塾’,也教俗語白話!你要不服,來我河北會館踢館便是!”
兩幫都是學子讀書人,做派卻是宛若悍匪,饒是跟胡人打了半輩子交道的關西商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有個長安老大戶,愣神之余一把抓著洛陽親眷:“鄉黨,怎么為個言語說道,這讀書的還能斬人?”
洛陽親眷也是沉默了許久,才半天蹦出一句話來,“去年就死了十幾個學子,都是有根有角的人物。不說甚么鄭氏白氏,就連王氏盧氏都有。就為了爭個‘私塾’教授行文用何言語,兩幫人從新南市殺到洛水,那些個府兵都不是對手。”
學生比府兵砍人還厲害?
那長安老大戶頓時一臉的迷惑,顯然是搞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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