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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溫彥博的刀

  “去年南天竺諸邦商船從千里石塘過來,市舶司交割白糖三十萬斤,這錢難道不是給朝廷的嗎?”

  “說這有個甚用?太原子臨死都要咬一口,不當人子!”

  “老子咒他萬劫不復!”

  “河套榷場東宮還有‘太子糖’,當年絲路未開,金山北線就是獨占。灬雜♀志♀蟲灬怎地,眼下連河東河北這點湯水都要惦記?他溫大臨就是這么做事的?”

  長安城城西,吵嚷的白手套們都有很大的壓力。主家那邊給的消息,已經越來越清晰,去年就說要死的溫彥博,硬挺著活過了貞觀十年,在貞觀十一年給李董獻了一策。

  白手套們半點話語權都沒有,只能等著主家繼續給消息。而胡商們更是悲慘,只能等著這些漢商吐露最新的情況。

  “入娘的!除了溫大臨,還有魏玄成!就他們是忠臣嗎?呸!”

  “此事跟魏玄成無關,他是侍中,還能如何?這是溫大臨蠱惑皇帝!”

  “去他娘的!”

  白糖價錢隨著灰糖產量增高而降低,甘蔗的種植面積,已經從嶺南北上到了淮南。雖然淮南的甘蔗只能種一個暑期,產量卻也不低,撕葉子勤快的莊戶,往往能把甘蔗種到七尺長。中間還套種大豆,一畝地不但有糖產,還能迂回一下,只繳豆稅。灰糖是半點稅都不用繳的,反正官府也收不上來。

  政策空子,就是這么鉆的。雖說官字兩張口,收還是不收,全看地方主官。不過這些甘蔗又不是農戶自己種的,全是大戶的私產,地方上只要保證糧稅,其它都可以打馬虎眼。

  不過眼下因溫彥博的建議,李董有了三個章程準備沖制糖業下刀子。

  從貞觀五年開始,養了六年的制糖業,已經肥的不能再肥,這一刀子下去,只怕是白刀子進白刀子出。

  對老張來說,這破事根本無所謂,李董愛咋咋。

  貞觀十一年二月初四,洛陽有個倒霉蛋因“非議朝政”,被流放沙州。這個倒霉蛋是個本地商賈,貞觀七年開始操持白糖鋪面,算是柴家的白手套,鋪面的九成利是柴令武的,只有一成是他的。

  物傷其類,洛陽的本地商戶及他們的背后主家,都開始尋找門路,看看朝廷的政策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要讓商賈們造反,那是萬萬不可能的,哪怕家財萬貫,只怕投獻的好漢也只拿他們當豬來養一陣,倘朝廷來了厲害角色,立刻三下五除二,將商賈洗剝干凈,宰殺好了放在王師面前。

  一只東關窯場的骨瓷茶杯被砸了個粉碎,柴令武目光兇惡地盯著前方空洞的戶門:“偏是弄了我柴家的人!”

  咬咬牙,他跑去禁苑求見老董事長。

  這光景,老董事長因為經常游泳,反倒是減了肥續了命,一夜連御數女雖然做不到,可玩一個還是有富余體力的。

  柴令武見他的時候,老董事長正在學習《音訓初本》,教那些口音重的女官學習大唐普通話…

  “外翁,洛陽恁大,怎么偏尋了我柴家的鋪子?這不公平!”

  “呵。”老董事長笑了笑,將手中的《音訓初本》放下,看著柴令武,“行商賈賤業,難道不該懲戒嗎?”

  “朝中又不是我柴家一家。外翁,舉凡公侯,又有幾家不做的?便是沒有白糖,不還有生絲嗎?就是溫彥博,他家難道沒有做麻料?當年太谷縣王中的,可是走的他的門路!”

  “呵,好大的脾氣。”

  老董事長站了起來,負手而立,然后邁著步子緩緩走著,一邊走一邊說,“朕這宮苑,比你家如何?”

  柴令武一頭霧水,茫然道:“這如何比?外翁住所巍峨雄奇,非是我家門戶可比。”

  “你知道若要修朕這宮苑,要幾何?”

  李淵的話讓柴令武更是迷惑了,搖搖頭,老老實實道:“這實在不知,不過總計不會少。”

  “如果朕告訴你,這三年翻修新建的禁苑,折算下來有千萬貫,二郎以為如何?”

  “千…千萬…”

  前幾年收稅主要還是絹布,支出也是大量用絲絹硬通貨,而不是開元通寶。當然這也有開元通寶發行數量還是低,老舊計吏又鮮有掌握現在新式的記賬法,加上還要防止偷盜,反而是絲絹更容易抵賬出賬。

  “洛陽宮,你舅父一直想要修,有…有六七年了吧。”李淵笑了笑,“都是錢,懂么?”

  “可還修了太極宮…”

  柴令武臉色憋的通紅,他舅舅這個皇帝這幾年翻修宮苑那是不遺余力,這砸進去的錢,簡直是海量。實際上若非有各色特產的新增收益,按照這種修建法,別說內府破產,就是民部也承擔不起,必須將一年以上的稅賦拿出來。

  貞觀五年之前,全年稅錢大概是兩百萬貫,大頭主要還是恢復生產的實務稅,糧食和布匹才是維持貞觀朝運轉的核心,這也是為什么冉氏找上長孫皇后合作,立刻就能打通關系的緣故。

  即便是現在糖酒茶鹽鐵并舉,卻都比不過糧食和布絹。

  講白了,所謂小老百姓日子,就兩樣:穿衣吃飯,吃飯穿衣。

  不過時代是變化的,李董作為一個已經嘗到甜頭的皇帝,為了名聲,他又怎么可能回過頭去,拿稅賦開刀,專門給自己蓋宮殿呢?既然糖酒茶鹽鐵的利潤能夠讓他過的很滋潤,又何必去給農戶添堵呢?

  他不是不清楚,田畝就是他李唐的根基。

  拿“商賈”開刀,阻力要小的多,“商賈”沒了白糖,他們不會造反,因為他們會換別的來買賣。但“農戶”沒了糧食、田產,他們一定會造反。

  臨死快要不行的溫彥博,給他定的第一條章程就是“殺雞儆猴”,先找個倒霉蛋出來,殺一刀看看,如果猴子們蹦跶的歡,卻沒有揮舞棍棒沖過來,那就證明,這是一只可以殺的雞。

  柴家這只雞,一刀下去,別說正面抗訴,更別說柴紹如何如何,當事人居然跑去找過氣的老董事長,可見其軟弱。

  無人鼓噪之后,溫彥博給李董定的第二條章程則是“釜底抽薪”,由魏征提出議案,將套種物產,重新計入稅賦,以增國庫。

  也就是說,你一畝地產多少甘蔗,以前鉆政策空子,套種黃豆就能只交豆子,但現在是不行啦。一畝地的甘蔗,這里面有四成半是稅賦。

  溫彥博這兩個章程,一是看準了人心,二是看準了本質。他是天生做官的人,還是一路做到宰輔的人,更是和房天王曾經過招的人,而李董,則是一手握著殺雞刀,一手攥著收蔗刀,兩只手握刀,兩手都很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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