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玄奘定期發往敦煌的《見聞錄》,李淳風知道烏仗那就是法顯所說的烏萇國,順娑夷水而下,至大雪山急轉南下,便是信度河。∥雜×志×蟲∥這一片地區,兩側多高山,唯獨河谷地帶,土地相當的肥沃。
在勃律站穩腳跟的同時,李淳風早就派出商隊,帶著白糖、絲綢、宣紙三種東西前往烏仗那。和健陀羅類似,這是一個佛國。都說南朝四百八十寺,烏仗那一國就有寺廟五百,而健陀羅更狠,有一千四百所寺廟。
河谷地帶的產出,基本都落入了僧侶之手,像勃律人這種貴族還能一起吃肉的,反而是少數。
“這是烏仗那蕓薹,莖葉可食,得菜籽兩石。”
一臉風霜的張氏子弟將冠帽取下,從麻袋中,抓了一把烏黑油亮的菜籽。李淳風碾碎了幾顆,瞬間就出油。
“好東西,比關中蕓薹強之甚多。”
蕓薹就是油菜,烏仗那有七八種油菜,可食用的就有五種,出油率都不低。關中這幾年興修水利,也僅僅是讓油菜籽的產量達到一石半,相當的寒酸。
滄州用鯨油肥地,反倒是能讓油菜地產量達到驚人的三石,但消費比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要不是油料價格居高不下,薛大鼎在任時,根本不會去種。
“真人,還有這個。”
一把絨毛,從另外一只麻袋中抓了出來。絨毛極細,又相當柔軟,可以說手感非常的好。李淳風是接觸過張德的,知道羊毛在草原上是主力產品,現在的毛線,成品質量相當的差,但不管是靺鞨人還是蒙兀室韋人,都不介意。
能抗寒,管什么做工不做工。
至于羊絨,除了部落首領貴族,根本沒人用得起。
“羊絨?”
“信度河河谷,由東北向西南,我詢問過當地農牧之人。春來東冷西暖,降水東少西多。這羊絨,就在健陀羅一帶最高產。”
“玄奘在《見聞錄》中提過此事,汝家宗長,亦曾讓人前來尋得種羊。不過當時沙州未得,所以作罷。如今…倒是可以著手。”
“真人,健陀羅細毛羊較之懷遠河套羊,要強甚多,就是不知道水土轉移,這健陀羅細毛羊能否有今時產出。”
“試一試總歸好的。”
李淳風幫他定了調子,這張氏子弟微微行禮,然后道:“還有一事,烏仗那國有僧王詢問宣紙制作之法。”
“呵,此法知之者甚少,慢說他們,長安打聽的人又少了?不知所謂。”李淳風冷笑一聲,正色道,“倘若下回還要詢問,只字不提,就說不知。連‘宣紙’由來亦不能告之。”
“是,此事醒的。”
烏仗那、健陀羅有民多少,恐怕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不過勝兵幾何,還是要知曉的。這一點,玄奘已經在《見聞錄》中發了不少情報給沙州,李淳風研究了一下,名昝君謨前往一趟且末城,面見檢校都尉一職的程處弼。
西域作戰和中原不同,有時候精銳有個幾百,就能帶著一票烏合之眾,瞬間滅國。以勃律為例,其實眼下勃律國內,還有國中之國數十個,這也是為什么李淳風給閻達定下三十六方“法主”的緣故。
這些國中之國,聽調不聽宣,可以尊你勃律為王,卻不能染指他們的土地牧奴。李淳風來到閻達身旁,簡直就是久旱逢甘露,憑借“唐朝神仙”“上國天使”的名聲,可以碾壓那些國中之國毫無反抗之力。
只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李淳風前來此地,不是為了幫助閻達一統勃律東征西討成就霸業的。閻達獲利的同時,李淳風也必須獲利,并且大唐也必須獲利。面對李世民這樣的帝王,他們別無選擇。
華潤號在孽多城設了信鴿點,只是連續幾次試飛,都死的一干二凈。這里的氣候太嚴酷,對信鴿來說,相當的難混。不僅僅是氣候,這一代的猛禽種類也非常的多,信鴿飛行的高度,在孽多城就要面對幾種鷂子。
張氏子弟也是相當的急,不過鴿子們也很絕望,也很無奈…
關鍵還是蔥嶺不在唐軍控制之下,此時的蔥嶺,依然是西突厥的天下,娑勒色訶城甚至還有西突厥的吐屯在耀武揚威。而這個地方,隔著坦駒嶺,就是勃律。
而坦駒嶺,就是以后的興都庫什山脈,稍微繞道,就能干的勃律人菊花流血。
駝隊馬隊把消息傳到且末,這時候才能讓信鴿起飛,接力賽一樣,把重要的消息在幾天之內傳遞到張德手中。一路上,又要死掉失蹤幾十只鴿子。
“唔…看這地形圖,應該就是克什米爾地區啊。信度河應該就是印度河,這個烏仗那,應該就是在印度河河谷地帶。”
大致的范圍,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張德印象中,好像這個地區雖然一直在種族仇殺種族對立,持續了幾百年,但一直都是人口稠密區。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喀喇昆侖的一個口子,可以讓西域的軍隊迅速地插入北天竺的核心地帶。佛國再蠢,也知道填人抵擋,最好是控制。這也解釋了為什么佛國能夠在興盛期向著這條線路擴散,直到西域。
同時,這也是相當重要的商道。
然而眼下控制這里的,卻是勃律、西突厥還有于闐,當然較大影響力上,還要加上一個唐朝。
烏仗那國以西的波斯,眼下亂成一鍋粥,時有叛亂發生,也因為地理緣故,到烏仗那就可以說是極限。
“這羊絨質量,比河套河東河北的羊,都要強啊。而且土地肥沃,油料作物居然產量這樣高,按照臭道士所說的,他們的水利設施和農業技術,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啊。看來,真的是土地好了。”
群山峻嶺之間,恰好又一片肥沃土地,這實在是…讓人忍不住不搶。
這不是老張的想法,而是勃律三十六方“法主”的想法,他們以前是不知道,后來是不想知道,現在是別讓我知道!
“護國法師在上,小的坦駒嶺‘法主’,由佛入道,如今始姓呂名寶象,愿為護國法師南行烏仗那,為我‘治民’災荒借糧。”
“好!貧道借你一員猛士,乃大唐涼州梁猛彪,但有性命之憂,他自救你。”
“多謝護國法師,小的無所畏懼!”
幾日后,烏仗那國國主嘴角抽搐,指著坦駒嶺“法主”喝道:“住口!你這個無恥的卑賤的山中奴隸!你竟敢在我這樣的王者面前說謊!這世上,哪有秋收之后的災荒,哪有富庶之人的借糧!”
“我自叩拜‘帝誥’之下,承‘太昊天子’之感召,前來此地,是友非敵。只是借糧,烏仗那王為何要口出惡言呢?”
言罷,呂寶象將頭冠取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站著一臉森然的梁猛彪,他突然抬頭道:“烏仗那王,請允許我大膽地提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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