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老板穿小鞋的杜正倫知道事情沒有了回轉的余地,作為年產量才幾十個的隋朝秀才,杜正倫的智商是達標的。
既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李承乾這個太子要么上位要么死,才會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在此之前,去瘴痢之地就去瘴痢之地吧,事兒也不算太糟糕,求求人的話,還是能有不少好處落袋。
杜正倫先是去找了杜如晦,畢竟大家都姓杜,雖說不是一家的,但保不齊幾百年前是一家嘛。
再一個,杜正倫的大哥杜正玄,當年乃是“海內一人”,杜如晦還是很尊崇的。隋唐交際的秀才,可不是幾百年后的廢物,而是含金量最高的“才之秀者”。
科舉制還在摸索期的時候,秀才科是難度最高并且對人才選拔最嚴苛的科目。兩代隋皇手頭弄出來的秀才,也就十來個人,其中三個是杜家的,正是杜正倫兄弟三個。
博識、策問要萬無一失,才算是“才之秀者”。
這也是為什么杜正倫能夠混上太子左庶子的緣故,因為理論上來說,只要太子登基上位,當過太子左庶子的,必須得位列宰輔啊。
眼下的事情大條就大條在李董拿未來的“宰相”開刀,亮明態度,直接震的群臣敢怒不敢言。
唯一一個上前狂噴的魏征,其實也沒有噴到核心問題,而是兜兜轉地拿李泰說事。畢竟眼下看來,李泰作為藩王,那是渾身都是漏洞,怎么噴都不會錯。
“克明公。”
“明理,無需多禮。坐。”
杜如晦邀著杜正倫坐下,如今長安權貴普遍開始使用名貴木料做家具,花樣繁復,其中就有大量奇特的椅子。便是為了生理需要創造的春凳,都有三十六種之多,杜如晦那倒霉兒子杜荷,就專門定制了一套“不求人”系列春凳…
“唉…”
長嘆一聲的不是杜正倫,而是杜如晦。畢竟太可惜了,人到中年的杜正倫要是把時間都浪費在極南,那還展個才華。
和給事中、黃門侍郎一樣,太子左庶子是“儲相”序列中含金量相當高的。畢竟給事中是熬在當下,但太子左庶子,要的就是未來。
“克明公,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還望克明公為我引薦于鄒國公。”
“噢?”
杜如晦愣了一下,很顯然,杜正倫沒有喪失銳意進取的精神。能夠在被貶的情況下不去平康坊先放棄治療爽一把,而是繼續謀求變數,這就的確是才之秀者。
勇猛精進之輩,只要能活下去,老天都不會放棄。
“你找張公謹作甚?”
“南下時,我準備經漢水入江,或是走海路,或是繼續南下陸路。”杜正倫看著杜如晦,誠懇道,“我聽說李交州離京時憔悴無比,幾欲垂死。只是幸得繼子,方才振作。李楚子往日風流,何曾有這等膽識胸懷?如果我所料不差,當是漢陽張操之為其謀算獻策。”
“機變靈活,卻有張德插手的意思。”
杜如晦想起此事,也是連連點頭,拂須認可了杜正倫的判斷。這種天外飛仙一樣的靈機一動,和世家子弟愛走“正道”不同,也和軍功新貴子弟喜歡硬碰硬不同。長安城中的獨一味,風格很好認。
“明理求見張公謹,是為交結張德?”
“正是。聽聞馮明遠治下漢獠齟齬愈輕,乃甜蔗廣種之功。”杜正倫有著這個時代精英的獨特魅力,談到理想的時候,是毫不猶豫的自信。這讓杜如晦十分欣賞,畢竟,差點病死的杜天王,也萬分懷念過曾經這樣的自己。
“明理中的矣。”
杜如晦眼睛一亮,連連拂須點頭,贊賞道,“太原溫大臨不如你。”
“慚愧。”
杜正倫微微欠身,讓他和溫彥博相提并論,他還沒這個臉。論做官的水平,四大天王也就房玄齡可以跟溫彥博比一比,四大天王靠的是絕對的個人能力和魅力,才有了現在的影響力。
而候補天王第一名的溫彥博,卻是深諳為官之道,并且對權力版圖的微小變化,也能憑借超強的嗅覺察覺到。
溫彥博是天生做官的人,而且是天生能做大官的人。
“當今天下,正值變化之時。不論中外,無謂朝廷,皆存義利之辯。”杜如晦病重那幾年,也不是干瞪眼看著。加上杜構在登萊的作為,又觀察了長孫無忌的變化。杜如晦大膽地判斷,自貞觀五年開始,每當朝廷或者說官方要進行“忠義”等道德節操方面的強調時候,伴隨的都是大量的利益輸送或者說運轉。
這不因天子、宰輔、重臣或者說三省六部結構以及地方州縣機構的意志而改變,滄州薛大鼎要賑災,賑災就要錢糧;又要平息河患,平河患就要開渠挖溝修堤;又要勸課農桑鼓勵生產,就需要獎懲賞罰齊頭并進。
單獨一條拿出來,滄州一地需要十年以上的經營,才能達標。
但是,滄州刺史薛大鼎,卻全部做到了,而且沒用十年。
這是為什么?因為薛大鼎問道于財,是開元通寶是絲帛皮革教會了他。
薛大鼎考績上等,得意進階中樞。那么同僚們有樣學樣,自然都免不了形成一股風潮。
這是地方上的小小風氣,卻可以說是管中窺豹可見一斑。
連皇帝自己,嘴上喊著“義”,吐谷渾的黨項義從為什么戰斗力從二征吐谷渾開始一直能保持到現在?為什么呼延部的匈奴義從直接就廢了?因為皇帝承諾了黨項義從在征討吐谷渾中的戰爭所得,并且從內帑中撥付了戰爭勝利的“犒賞”!
皇帝給黨項部的“利”,才是維持這個“義”的基礎。
杜如晦的判斷之前還很模糊,不過隨著短短幾年滅亡幾個大國,杜天王就終于給自己的判斷下一個總結:滿嘴都是主義,其實都是生意。
“還請克明公教我。”
杜正倫行了個大禮,杜如晦連忙扶他起來,正色道,“此事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且待老夫修書一封交予張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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