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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吃人有理

  修橋鋪路并非易事,但總體來說,修橋的難度要比修路高一些。而且和一千五百年后不同,唐朝的關中地區,河道不說堪比江南,但絕對算得上河流叢生。

  而且這些河流之間,還夾雜著大量的溝坎,宛若炮彈坑的灌水塘,以及漢朝使用至今的灌溉渠。坎兒井這般的玩意兒,各種各樣的原上,都有痕跡。

  平日里還不覺得如何,但這幾年戰事頗多。輪換的軍旅時常要從長安地區走一遭,皇帝幾次從朱雀門閱兵外加視察,路橋都讓人不省心。

  以這個年代的生產力,尋常的木橋,能夠承載一軍一次順利通過,就算是非常不錯的質量。

  然而往往發生的情況就是,兩百里的距離內,軍糧運轉需要的時間,只要有兩三座橋,可能就會花費超過平地運輸五六倍的時間。

  貞觀三年時候,唐軍在河北就遇到過這種尷尬,好在貞觀三年的唐軍已經蛻變成了狂戰士。沒吃的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鬧,沖過去搶就是了。

  面對當下天王級大佬們的胃口,老張現在并非是去做大市場還是如何,而是首先解決現實需求。

  皇帝朝廷以及百姓還有不入流的商人,都需要在關洛地區行走的更加暢通。

  而張德在貞觀五年,就瘋狂地推銷前朝李春的趙州橋。

  在滑輪組等新式工具的幫助下,石拱橋的施工難度并不大,真正制約完工時間的,反而是對石塊的打磨。然后就是長期使用后的橋面鋪裝開裂以及滲水。

  河南道,尤其是洛陽地區,就出現過制作不佳的石拱橋因黃河而垮塌。

  因地制宜,此時的長安地區,水資源還是相對豐富的,于是問題并非是路面滲水,反而是拱土填料濕軟,產生形變,讓石拱橋水平推力降低,耐壓性下降。

  解決這個問題不難,兩樣東西,一是水泥,二是煤灰。

  后者很好解決,兩京甚至是太原,如今中戶人家以上,都開始使用石炭,好一點的都用上了煤球,門第之家,自然都是張德所屬河西煤礦的無煙煤。

  但是水泥缺口極大,生產難度除開煅燒這個問題,就是粉碎。木制球磨機的使用條件當然是水力資源,所以這就限制了很多水泥需求缺口大,卻又不能當地大規模生產的地方。

  像塞北地區,尉遲恭在草原大興土木,主要就是修建烏堡、棱堡、藏兵所還有糧洞。這些都需要大量的水泥來支撐草原控制這個戰略工程,甚至青料塔修建,都只是配套工程。

  再比如吐蕃高原地區,棱堡修建就更加迫切,尋常的關隘終究容易被打破。雖說人們常說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攻破的,然而技術上來說,還是前者要靠譜一些。

  “江西要興辦水泥,倒是好的。不過像廬陵諸地,獠人時常作亂,嶺南灰糖,已經鮮有走此處北上,反而是溯流北上,走的海路。”

  張德所說的江西,自然是江南道西邊一塊,主要就是岳州、洪州、饒州。

  這三州在一條線上,東西兩個大湖,水網極為發達。魚米資源對“忠義社”來說,已經不算是賣點,這一條線上的賣點在于豐富的人力、很豐富的水力、極為豐富的原材料。

  真正讓人眼饞的,正是饒州的獨特土壤。

  往后數百年風流的瓷都,就是在饒州。而且無解的是,其中有幾種特型黏土,只有這里有,全世界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今年饒州多種菘菜,得舊年社中窖藏之法,今年能得腌菜百幾十萬斤。”李奉誡現在時常外出奔走,作風像極了他的父親李大亮。朝上還不如何,但在底層官僚和民間,已經有人夸贊李奉誡是“小涼州”,佩服他的梳理之能。

  “說來這菘菜吃水著實厲害。”長孫沖一個堂堂公子,如今淪落到和一群小伙伴討論蔬菜的產量,分外的有趣,他嘬著清茶,秋冬時節喝茶很是舒服,只見他攏著雙手在棉袍袖口中,像極了河東田埂上的老農,只是這一身行頭更加華麗一些。

  茶水咽下去后,長孫沖才又道,“去年河東的菘菜…主要是白菘,畝產不過是三四千斤。饒州那地方,山多地少,反而畝產幾近破萬。賈君鵬跟我說是水量干系,原是不信的,如今卻是服了。”

  論種地,全大唐沒一個夠賈飛打的。

  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李奉誡看了一眼張德:“哥哥,饒州洪州幾個地方,人力還是可以的。今年三月祭祀,抓了兩萬的獠人,洪州人力還是夠的。而且江西也發現了幾處煤礦,有一處便在饒州樂安江,開采甚是便當。”

  “缺個由頭讓人遞條陳上去。”

  張德搖搖頭,也有些頭疼,“忠義社”越發強健,分贓不均的事情,已經開始發生了。商人子弟自然沒什么權力,大多找個大腿就抱了。更多的是組團抱大腿,下注未必都是跟著張德。

  畢竟張大郎怎么看都只是鄒國公的侄兒,還是族侄,隔了不知道多少親。可張大郎又仿佛很受皇帝青睞,十八歲三起三落,這是正經有官身還做過事情的。再加上仿佛皇帝的女兒們都有些發情…

  “人力如何都是不夠的,幾萬十幾萬填進去,為兄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連個水花都看不到。”

  張德平靜地說著,話是說給李奉誡聽的,但別人也可以聽聽。很多時候,沒有參與到這些事情中的小伙伴,是完全不能理解這里面水有多深。

  兩三萬的戰俘,全部折為奴隸,真正能做工的,差不多砍一半。種種原因造成的這個結果,可能是水土不服,可能是失去自由后的暴力反抗,可能是心理疾病。突厥奴即便只是用在河套煤礦和工坊,早年死亡率就接近兩成。

  然后就是大部分奴工死亡率爆發,是因為作為苦工勞作一年半載之后,基本上就是成片成片的病倒。

  而奴工只要病倒,等同死亡。

  這些勞力資源實在是太廉價了,唐軍只要不斷勝利,國內士族只要還在道德攻訐,皇帝和朝廷只要還在博弈,這些勞力就能隨時獲得。

  手工業可能還好,但礦山和工場體力勞動,與其等著國內的少年十五歲后做工,不如直接從民部兵部拿到條子,買上一批。

  最重要的一點,國內就算和人簽了紅白雙契,你也不能隨便把人打死。連張亮的假兒子們出去放肆,也要先看看對方是什么來頭。而戰俘…打死和累死,沒有區別。

  “今年要平吐谷渾,若是年關出動,軍糧甚是要緊。”李奉誡想了想,“若是饒州腌菜咸菜能供上,當是大功。”

  長孫沖眼睛一亮,拍掌道:“有理,也不需兵部來人表功,由饒州地方上呈,更顯忠義。到時,收買俘虜,只說是開山修路架橋筑堤,定得表獎。”

  聽了他們的意思,張德也是點點頭:“若是江西能置辦水泥工場,倒也不錯。屆時再興辦幾個窯場,解一解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當然是饑渴的新貴們效仿房謀杜斷在擴張。這些新貴,大部分都有一只或者兩只兒子在“忠義社”中,他們不僅僅能夠調動一部分長安城西豪商的資金,還能調動一部分家族在中央和地方上的政治資源。

  整個過程,以老張這個一千多年后的世界觀價值觀來說,根本就是在吃人而肥。但對新貴們來說,與其跟老牌世家撕咬的頭破血流,死幾個蠻子,這能叫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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