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大朝會上,禮部的人說了倭人不愿面朝北這事兒。請大家搜索()看最全!的群臣也沒有激憤什么的,皇帝也無所謂。畢竟夜郎國還會問使者:咱們夜郎國大不大?
無知者無畏。
鴻臚寺那邊也沒有說去找遣唐使噴什么,再說了,去年死了一個遣唐使,也有人特意去哀悼了一下。今年再來噴,抹不開面子,不少人都在弘文館里討飯,能說什么呢。
不過,因為長孫沖在朝貢館的卓越成績,加上黃頭室韋這事兒發酵了這么久,也該出幺蛾子了。
果不其然,在新羅女王金德曼遣密室在朝貢館商量什么時候來大唐進貢,然后李董什么時候給個冊封的時候,大動作來了。
“倭人愚昧,不足與謀。然則百濟勾連倭人,合擊新羅,乃無禮也。大唐為其宗主,興兵無禮,未告之于大唐,當懲之。”
魏征除了代表山東士族以及李建成余孽,同時也兼顧著另外一個身份,唐朝版的政府鷹派。
總結老魏的對外方針,其實就一個字:打。
當年要不要收留突厥,老魏跟溫彥博是扳過手腕的,當然老魏不是溫彥博對手。首先兩人都是士族推出來的代表,其次溫彥博乃是北都豪族,河東數一數二的名望。比起魏征這種無根浮萍,還是要強了一些。
當然了,所謂的無根浮萍,那是跟溫彥博比。要是跟李大亮比,李大亮充其量就是個盲流。
“百濟非是大患,去歲契丹分崩離析,高句麗恐懼,高氏遣使往百濟,重修關系。兩國皆乃扶余遺種,同根同種,前隋時,更是夾攻新羅,互有得利。彼時倭人多有借種于百濟。故而倭人貴族豪強,多有百濟血脈。數代經營,新羅國器,入倭人百濟之手。唯今時方得脫困。”
李勣還沒有前往隴右,這時候還在京中,他時常在北方和草原諸族交手,對東北諸國諸族。也很是了解。
再者遼西羅氏滅亡之際,羅藝補下。多流入左驍衛之中。故而李勣和張公謹,對遼河一帶的行情,掌握的十分清楚。
“莫非高句麗,非是用兵北地?”
有人眉頭微皺,之前朝廷中,不少人都覺得,黃頭室韋可能要糟。到時候大唐不救的話對北地控制會出現動蕩,很多歸附的小弟會思量,是不是大唐沒有那樣的實力和勇氣?救的話成本又太高。搞不好就是要在北地跟高句麗來一場大戰。
而戰爭是要看收益的,不論是掠奪人口還是掠奪耕地還是掠奪資源,最終的目的都是經濟收益。掠奪人口可以是為了勞力,可以是為了耕地上的農民,甚至還能有良心點,是為了將來這些人口能夠繳稅。
但一場只是為了救人的仗,大唐這個級別的國家。怎么可能干得出來?
單純的為了宣揚仁義道德,兩漢強大如斯,也沒有干過。
“若是高句麗聯合百濟,再因倭人,三方夾攻,新羅必亡。”
新羅賬面上的兵力是二十萬。這個二十萬的水分擠出去,實際戰兵是五萬,但還是有水分的,能和百濟高句麗過招的,差不多也就兩萬出頭。
百濟能拿出來的,也差不多這個數。
但除非是亡國,否則不可能真的把家當全部貼上去。
大唐這么龐大。人口數千萬,實際戰兵也就二十萬,然而滅亡突厥,也沒有貼上二十萬兵力,實際戰兵大概也就是十二三萬,各總管統計是十四萬,賬面是五十五萬。可是一線廝殺,擒拿劼利可汗,李靖用了多少?三千。
打仗是一件高風險又很枯燥乏味的差事,所以不論突厥還是隋唐,玩起來都是幾十萬幾十萬,但真正要開打,都是互相耗,慢慢磨,等著對方犯錯,或者說自己少犯錯,然后就贏了。
但這是大國,而百濟新羅這種體量,玩不起的,很有可能在一次猛攻中,直接就嗝屁。
貞觀七年的大唐,已經十分穩定,幾年內的鼓勵生產,不論是各州府糧食庫存還是說戶籍增長,都十分可觀。像西河套地區,如今已經有了正式的“塞上江南”美稱,開發出來的土地,經過幾年的耕耘,已經大量變成了熟地,配合黃河兩岸的分流,畝產雖然沒辦法突破兩百五十斤,但勝在地多,反而存糧不少。
加上張德對科學種樹有獎勵,北河套固沙像程處弼在那里當差的時候,也能一年多撈個六七百貫,不僅保護了耕地,更是截留了更多的水資源。
幅員遼闊的好處,就在這里了,能夠通過廣種來提高產量。然而新羅國,民力又弱。高句麗百濟倭國三方圍攻,沒有足夠的空間,也沒有足夠的積累來抵抗,滅亡可能就成了事實。
李董作為公司的老板,當然不愿意看到子公司有人造反。尤其是有些子公司根本就是貼牌生產,連股份都沒有給他,然后還要搞擴張,這讓他多難受?
就好比,張操之一年摟錢幾十萬貫,叔叔又是公司的金牌打手,收保護費的經驗非常豐富,叔侄二人聯袂興風作浪,光放高利貸敲詐勒索東北大街上的那些小商小販,就是無本萬利啊。然而呢,叔侄二人什么時候想過把這些錢給他這個老板?沒有!
所以李董就不痛快,就難受,就渾身難受。那必須得敲打啊。主要手段自然是塞閨女,可是張操之這個王八蛋,吃喝嫖賭帶著徐小芳跑了!
李董內心是抑郁的,而現在,高句麗居然還想讓他更抑郁!
能忍?!
所以說,對于高句麗這種下游配套企業,不好好做代工,成天想著“彼可取而代之”,簡直是自尋死路!
而且高句麗也聰明,貌似是聲東擊西虛晃一槍,看上去要弄死黃頭室韋,結果是聯合了百濟和倭人,準備干死新羅。
新羅本來就是弱雞,當然也不算太弱雞,它一直從辰韓頑強地生存到現在。又金白凈還給李淵磕頭過,很謙卑,同時又很會做人。
這就很麻煩了,理論上來說,新羅算是大唐入股了的“子公司”,只是股份也不算太多。不過新羅王的頭銜,如果沒有大唐的認可。法理上,就不算完整的。
“當先遣使。詰問百濟!”
杜如晦沒二話,出來先說了一個法子。
這個法子沒什么可指摘的,就是先恐嚇加拖延。只要百濟覺得恐慌,應該還能將三國聯手的磨合期往后拖一拖。當然倭人和高句麗什么時候動手,就不是大唐能夠左右的。
但是百濟…垃圾。
杜天王言罷,卻有沉默了一會兒,宰輔們也清楚,這是杜天王在醞釀腹稿。這等大事,一個鬧不好。財政上就是要血崩。
“臣聞一事,倭國之王,乃權臣所立。權臣蘇我氏,有類漢末董卓,興廢立之事。今有用兵,臣以為,乃形勢所迫。”
杜如晦目光閃爍。有些事情,老板知道,但老板會當不知道。有些事情,天王們知道,老板也知道,但是天王們要假裝老板不知道。還有些事情。天王們知道老板知道,老板也知道天王知道他知道,但是,大家都要裝不知道…
“去歲倭國內亂,舊時筑紫國國君筑紫君豐子復國,群雄并起,互相爭鋒。倭國權臣派遣討逆平叛之師。戰況如何…不得而知。”
頓了頓,杜如晦見老板眼神平靜,當下又接著道,“接連用兵,民里消耗甚大。倭國不比高句麗百濟,乃海上番邦,物產貧瘠,田畝枯萎。若圍攻新羅成功,當補其所耗,若是不成…權臣蘇我氏,敗亡之日可期。”
重臣們都是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萬里之外的事情,杜天王居然也有消息來源。當然了,像中書令溫彥博,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嘴角是抽搐了一下的。至于侍中王珪,他是好人…
參政的太子李承乾,這個暖男聽到倭國的時候,就神采飛揚,整個人氣色都好了不少。
作為一個十七八歲的俊美青年,他突然覺得,窩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里,實在是…無趣啊。
以前還能騎馬,自從保利營造打造的馬車越來越豪華越來越舒適,他就再也沒有騎過馬。
其實也騎過的,還是在東郊策馬奔騰了一下。
結果差點摔成殘廢,要不是騎著黑駿馬的梁豐縣男馬快手更快,這就是個重大的政治事件,起碼得死一票人。
然而萬幸的是,暖男沒事兒。
當然對暖男不幸的是,他被媽媽剝奪了騎馬的權力。同時老師王珪,也就是做侍中的那個,就說了一句話:你特么要是再敢騎馬,老夫吊死在東宮門口!
一切就結束了。
杜如晦把事情做了個了斷,外朝高表仁松了口氣,反正這事兒,就算是揭過去了。東瀛發生了什么,目前跟他這個使者,無關。
“高兄,散會后,小弟做東春明樓,可否賞臉?”
鴻臚寺的同僚,有人諂媚地笑問高大使。
這些都是腦袋瓜子靈光的,一個激靈都想起來什么,然后就盯上了高表仁。
高大使也是個實誠人,咬咬牙,點點頭道:“不醉不歸。”
這話就一個意思:你們也別太逼我,該說的我都說,不過都是醉話,不能作數。
張操之對他的好處,現在看來是無限大。
其實高表仁現在也是背脊發涼,暗暗地擦了一下冷汗,心道:還好沒有把張操之給賣了,這廝竟然和杜公都有這等干系,當真是…手眼通天啊。
皇帝聽完杜如晦的話,也沉默了一會兒。東海有什么動靜,他只能知道個大概,但也足夠了。畢竟虞世南還在長安,虞昶又是虞世南的子孫。蘇州市舶使這個位子,以前是因為虞昶不善文辭,書法又比他爸爸差三條街,所以才給的。
后來莫名其妙大唐的對外貿易年年翻幾番,這就尷尬了。
虞昶兢兢業業,業績又做得漂亮,對中央的稅賦貢獻,非常的大。不論是東宮還是內府,對虞昶這個人,很滿意。即便是皇帝自己,也得承認,虞昶在蘇州市舶使這個位置上,給他撈了很多好處。
可是,虞昶會有這么大能耐?很顯然,這個木頭腦袋的家伙,怎么可能突然開竅。陸德明當初說要死,硬挺著沒死成,難不成是為了顯靈?還不是因為某個江南來的小王八蛋帶來了全新的收益?
吳縣縣男只要不死,挺一年就是十幾萬貫的進賬,外加張公謹作保下的軍方文職。
這還罷了,陸飛白能在長安做主薄,這是一般人能走的關系?
陸老頭兒能當老張的老師,自然不可能連兩把刷子都沒有。
“倭人軍力,看來是要打些折扣。”
有人也反應過來,輕聲道。
“若是叱責百濟措辭嚴厲,當能震懾其行徑。令其號令難以混一。”
“止高句麗一處,新羅北地,依托山水之勢,亦有勝算。”
宰輔們溝通了一下,侍中王珪覺得可以起詔。中書令溫彥博也同意了簽發,并且建議,最好叱責百濟的言辭要更加嚴厲。
溫彥博并不在乎結果,他只在乎秩序。
然后尚書省決定執行,禮部的人就籌備了一下,開始行動。
整個過程決斷的很快,房玄齡還在山東,忙的是另外一件大事。尚書省自然是杜如晦一個人在那里決斷,房謀杜斷的杜斷,一巴掌扇動了幾個國家的命運。
大朝會一結束,除了鴻臚寺的大使之外,春明大街往東的官道上,奔騰的信使多不勝數。
其中大多數都是奔著滄州或者濟州去的,杜如晦回府之后,就吩咐道:“把二郎叫回來,老夫有事相商。”
仆人們瞬間懵逼,臥槽…什么鬼?!跟二郎有事,還相商?
不過很快,就有機靈的仆役出門后小聲道:“必是和梁豐縣男有關,小郎君素來在忠義社有些親善兄弟,能說上話呢。”
杜如晦身體恢復了不少,每天都能喝一大壺茶。
一邊喝著茶,杜天王一邊道:“便看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