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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略有不同

  為什么北地諸族多是剃光頭或者禿瓢或者其它各種禿,總之就是一副核爆炸末世發型?難道是他們覺得這樣的發型酷炫,有威懾力?或者說蠻子們的審美就是這樣的不科學?

  很顯然不是的。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虱子。

  在中原弄出胰子皂角或者其他什么清潔物事的時候,蠻子們洗個頭跟受罪似的。夏天不用說了,污垢裹著頭發結成一塊,一出汗再加上虱子,那癢的…手指頭撓斷了也解決不了問題。

  至于冬天,冬天蠻子們敢洗頭就算他們牛逼。

  于是為了解決生理問題,他們剃了頭,當然為了區別其他的部落,發行上肯定是要有所區別的。

  比如契丹人,當中剃了留兩邊。比如大室韋人,全部剃光啥也不剩。比如蒙兀室韋人,腦袋前庭留一撮護頂毛。比如高句麗人,披頭散發頭上再套個圈。比如靺鞨人,這種就多了,有的留一撮毛,有的留兩撮毛,有的留三撮毛,最后發展成各種奇葩小辮子。

  總之,部落社會的發型發展,一定是跟生理需求和衛生水平息息相關的。

  然而當蠻子們被中原打一頓,他們就會接觸到一些社會學上的問題。比如什么叫做倫理,比如什么叫做道德,比如什么叫做關系…

  社會學雖然不是科學,但它讓蠻子們進化,知道了亂·倫是不對的,于是整個部落群落也開始進化,引入了一個概念。叫做秩序。

  然后蠻子們通過優化這種叫做秩序的概念,建立了經久不衰的有秩序社會活動。這個社會活動叫做搶劫。

  去年冬天的雪很大,死了不少人。但是有些部落,用上了華潤牌羊毛衫。雖然這些羊毛衫很粗糙,雖然這些羊毛衫油脂量很高,雖然這些羊毛衫異味很大,雖然這些羊毛衫都是次品,但這并不妨礙像骨力干人這種住在北海附近的部族,才死了區區幾十個老弱病殘。

  口口相傳,好評如潮。

  總之,雖然老張很想說骨力干人能活下來全靠了煤爐等配套設施。但謠言既然能夠創造利潤,管他娘的。

  除了毛線內褲,基本上契丹人被這個冬天傷了一回之后,能弄的都特么弄了一套。往年還能靠搶劫渡過難關,然而張公謹整天在大洛泊搞軍事演習,而且像霫部這種已經跪舔的廢物,直接就是跟著耀武揚威。

  幽州營州又隨時一副你過來搶劫我就殺過去的架勢,這讓契丹人很辛苦。

  終于在死了兩三千人十數萬牛羊之后,大賀窟哥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鄒國公的腳下。一邊磕頭一邊叫苦:“都督開恩,都督開恩啊——”

  整整兩個月,大賀窟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族人死了一批有一批。這還是大賀窟哥有一定補給來源的情況下,可想而知其它不服王化的部族。死傷又是何等的慘重。有些契丹族人,已經決定偷渡過遼河,投奔高句麗去。

  要是高句麗不收。他們就去搶他娘的。

  唐朝不敢搶,高句麗還不敢嗎?

  一般情況下。為了自己的名聲,加上朝廷一貫有逢災救濟的傳統。所以循舊例的話,可以讓契丹人入幽州范圍避開恐怖的雪災。

  然而王孝通發現了露天煤礦。

  所以,你死多少族人,與我何干?

  當年韋云起單槍匹馬,跑阿史那染干那里借了兩萬人馬,然后就給契丹人一發入魂,劫掠四萬男女,牲口無數。女子對對半,一半給染干的小弟,一半韋云起弄回了中原飼養。至于男子,統統殺光。

  于是隋朝就初步控制住了契丹人的活動范圍,讓他們不敢隨意搞社會活動。

  然后過了很多年,染干死了,染干的孫子阿史那什缽苾,也就是那個跟李董關系不錯的突利可汗也死了。契丹人終于又恢復了過來,偶爾還能搞點社會實踐,跟著突厥人一起去看看河東的風光。

  但是很不幸,這個社會實踐沒有得到唐朝的批準,李董不高興,就派出了李靖做北方草原大清洗總指揮,而張公謹就是副總指揮。

  一切很合理,雖然唐儉唐茂約罵了娘,而且和李藥師鬧翻了,但這并不妨礙李董在東部草原地區劃了一大塊地,并且交給了自己的姐夫張公謹看管。

  而張公謹的老婆,那個瑯琊公主,她比韋云起厲害。

  當然終于盼到瑯琊公主回家生孩子,生活又可以變得快樂起來,契丹人載歌載舞,暢想著未來。

  萬萬沒想到的是,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雪災。別說契丹人,就是安北都護府,要不是煤爐燒著毛毯裹著鐵板燒吃著優質面粉存著,估計長安首富就是第一個死在草原上的特別行政長官。

  通常情況下,中原人民群眾都是友好的,所以契丹首領大賀窟哥本著兩族友好同心聯手度過難關的美好愿望,去求了張都督。

  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發型不一樣,很顯然世界觀價值觀就不同,沒什么好談的。

  契丹人沒有躲開大雪災,幽州軍薊州軍早就得到了張都督的默契,誰要是不給我張某人面子,那別怪老子不給人面子。

  十二衛哪家沒老夫兄弟?!

  大家都在軍隊系統混,張都督這種左驍衛扛把子出身的大領導,能得罪?

  于是邊關五州統一了思想:誰特么哪怕放一條契丹人的狗過境,誰就自己脫光了在雪地里學狗爬!

  很快,契丹人凍死了一千人。

  接著,又凍死了一千人。

  雪災很厲害,河北道諸州也開始救災,于是理由更加充分了。堅決不能夠讓契丹人過來分糧食。

  于是契丹人不再因為寒冷而死人。

  很快,契丹人餓死了一千人。

  接著。又餓死了一千人…

  諸部頭領心一橫,決定跟唐朝人拼了。然后張公謹就帶著精銳開始了三州演習。曾經去大草原看看的蘇烈更是精神抖擻,覺得自己的官職能不能再提半級,就落契丹人的腦袋上了。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大賀窟哥忍著六部分裂,也硬是小弟們忍了下來,堅決沒有朝唐朝動手。

  這是一個絕望的冬季,六部分裂之后,四部決定東進去遼河以東,唐朝人不好搶。高句麗人還不好搶嗎?高句麗人不好搶,繼續搶靺鞨人的行不行?

  總之,契丹人的社會實踐,在因為寒冷饑餓造成大片死亡之后,不得不換個公司換個環境。

  然而繼續令人失望的是,大賀窟哥向張公謹不論如何跪地求饒,在露天煤礦這件事情上,張都督變得無比冷血。

  別的不知道,但張公謹從張德那里明白一個小數據。那就是,挖煤需要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所以,一個健康強壯的契丹。不是張公謹需要的。也不是朝廷需要的。更不是皇帝陛下需要的。

  只有人丁稀少分崩離析的契丹,才是好契丹。

  再說了,天災啊。管我張公謹鳥事?!我也不想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天災這種事情。誰也不愿意看到的。張公謹堅決執行著既定的策略,大賀窟哥無法。只是嚎哭,大叫“天滅契丹”。

  然而這時候,正義使者的師弟出現了。

  “糧食,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張德在漳河碼頭,給大賀窟哥的使者,上了一杯好茶。好茶解膩,剛才和契丹使者吃了一頓飯,結果使者胃口略大,居然吃掉半只羊,也不怕噎死。

  “張公!張公一定要大發慈悲!一定要救救我們!現在,我們已經開始吃羊羔了。連牛犢也吃了。能吃的,都吃了。若是再沒有吃的,恐怕要吃人啊——”

  從旁陪同的長孫沖冷笑一聲,側著身子在張德旁邊小聲道:“高句麗烏拙派人傳了消息過來,突便部上個月,就有人吃人…”

  張德身子一顫,卻很快恢復了正常,繼續喝著茶,然后道:“現在貴部能拿出多少錢,來買糧食呢?”

  使者一愣:“我們沒有錢,連兵器都賣給了高句麗人換糧食。”

  “這就難辦了,你們沒有錢,又沒有牛羊,在下糧食雖多,卻也不是撿來的。”張德轉著杯子,目光落在茶杯中的茶葉,悠悠然說了一句,“這樣吧,你們再想想,還有什么可以換糧食的,這么大一個族,總不能什么都沒有吧。”

  使者呆了半晌,正要呼號,卻見張德和長孫沖有說有笑離開了。

  三天后,契丹人把他們還沒死光的馬匹,拿到了檀州北易。

  一時間,北口竟是無比熱鬧。除開戰馬市場,還有一個市場,更是熱鬧非凡。

  “契丹兒,你這雙兒女,甚么價錢?”

  “兒子糧食五十石,豆米都要。女娃糙米六十石。”

  “貴了。”

  “我兒子聽話!女娃…女娃…”

  “貴了。”

  張德沒有去北口,但長孫沖興致勃勃地去體驗了一會兒什么叫做弱肉強食,什么叫做弱邦無能。

  殘酷的社會學,讓長孫沖沉默了兩天后,問張德:“操之,契丹人賣兒賣女,那是因為沒了活路。前隋中原,活不下去的人家,亦是賣兒賣女。可見人不分貴賤,只‘求活’罷了。”

  老張沒說話,指了指道上一面有菜色老漢,他肩頭挑擔,兩頭各有一個籮筐,筐內各有一個小童。一邊是個小郎,一邊是個女娃。

  “操之何意?”

  長孫沖不解。

  張德便騎在馬背上,沖那老漢喊道:“老人家,你這擔子里的小郎女娃,賣么?”

  那老漢看到鮮衣怒馬,一愣,旋即露出一個微笑:“賣啊賣啊。”

  長孫沖眉頭微皺,面露鄙夷。

  張德卻是不慌不忙:“甚么價?”

  “便宜,千兩黃金萬石米,郎君拿了黃金米糧,俺這雙兒女,就給郎君啦。”

  長孫沖一聽,愣在那里。

  那老漢早就收了微笑,面露怒容,只待兩個紈绔若是搶人,便要拼了這條老命。豈料張德哈哈一笑,拱手道:“老人家,你這哪里便宜,分明是寶貝在家舍不得賣。算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咱們就此別過。”

  “操之,這…”

  兩人騎著馬,緩緩前行。半晌,張德才扭頭看著長孫沖:“伯舒兄,可見‘求活’?”

  長孫沖沉默了一會兒,也是大笑一聲:“好你個張操之,吾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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