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玉麒麟準備下個鄉,然后寫一份《關于滄州地區飼養家鵝的若干調查》,沒辦法,中國太大,換個州府特么就是另外一種環境。
比起一千五百年后,唐朝的滄州略苦逼,經常被上游的州府泄洪減壓,經常被四周的州府嚴防死守,總之,名聲上來說,只是比突厥人好一點點。
“鵝蛋倒是挺好吃的。”
老張剝了一個,然后遞給了從口外過來的賈氏子弟。這是賈氏三房的人,一向以賈飛為馬首是瞻。
“君鵬存了多少草料?”
“操之公,牛羊有點多,骨力干人的大黑牛,都往東走。”吃了一口鵝蛋,賈氏三房的六哥賈義有些苦惱,“第一場雪北海來的要早,十月中就來了一場,死了七八個人,骨力干人這次有了羊毛毯,倒是沒多死,樂開了花。”
“這些蠻子真就裹著羊毛毯吶。”
張德瞪圓了眼珠子,話說給那些蠻子的羊毛毯,內襯都是沒有的,比國內的差了老大一截,都是最次的毛料,給懷遠的仆役,估計第二天就用來墊床鋪。
“蠻子皮糙肉厚,活命還來不及,哪兒顧得上是否合身舒適。”
吃了一顆鵝蛋,頓時就飽了,這鵝蛋有半斤重,比一般的雞蛋重五倍。浮水一帶還真沒有,得去東光縣的白橋附近。然后胡蘇縣有人養,不過更多的是養鴨子。防飛蝗的時候,鴨子立了大功,所以如今浮水樂河沿岸,養鴨防蟲的農戶多的是。
“先祖曾言,鴨子浸漬一月,煮熟可食。酒食俱佳。”
賈思勰就是牛逼,咸鴨蛋的制造方法也記錄在案。賈義說罷,又道。“操之公,鵝子亦可如此嘛。”
“鵝子甚大。有些可惜啊。”
是真可惜,鵝蛋屬于高營養,對老幼人群大補,最重要的一點,它富含維生素a,防夜盲癥啊。但不管怎么說,咸鵝蛋只要煮熟,一顆蛋就能吃飽。還能補充鹽分,對高緯地區工作的人來說,很不錯。
而且鵝蛋的熱量極高,最是適合煤鋼工業體的苦力們食用。
關鍵問題在于,老張不舍得。
媽的,作為一個權貴,當然不可能給臭苦力吃那么好了。不死就行了嘛,吃那么好干什么。
“操之公,之前帶著懷遠的學生去了巴蜀,發現巴蜀熏肉別具一格。雞鴨熏制。得肉甚少,若是大鵝,工坊車間之中。兩只即可。”
賈義又抓了一把草籽,“再者,比之雞鴨,鵝之食料,極為便當。家祖曾有一見聞,北有大雁,南來食狼尾。”
啥意思?老子聽不懂。
然后賈義就認真地解釋了一下,賈思勰當年觀察生物的多樣性,就發現。大雁它吃狼尾草的。
于是德魯伊賈思勰就靈機一動:大雁和鵝是一家的,既然大雁能吃狼尾草。為什么不給鵝也塞點呢。
從此,鵝就吃狼尾草了。
不過問題來了。什么是狼尾草,它的單位畝產率是多少,適合鵝類的繁衍生息嗎?會不會造成生態環境的惡化?對此,張德經過深入調查發現。
“媽的,什么狼尾草,就特么狗尾巴草!”
鵝還吃狗尾巴草的?狗尾巴草還講什么畝產率,這狗屁玩意兒一千五百年后就算是混凝土的縫隙,它都能頑強地躥出來,簡直兇殘…
“操之公,這狼尾草籽若是收攏,再輔之以糠皮,若有螺螄貝類,家鵝食之,鵝子黃如驕陽。腌漬一月,其黃如沙如銅,乃人間絕味也。”
絕味…鴨脖呢。
總之,賈義再三保證,狗尾巴草外加糠皮,最多再塞點水中貝類或者甲殼類生物的尸體,鵝肉產量高不說,鵝蛋的蛋黃質量也好。若是做成咸鵝蛋,蛋黃又紅又沙,口感還特別舒適。
再總之,好吃。
老張頓時大怒:說這么多廢話,你一句好吃不就夠了嘛。既然好吃,還需要其他狗屁理由?!
“既如此,當尋一地試養。”
抄著手,看著冰雪連綿之處,張德指了指東南邊,“浮水東南那條河,是哪里?”
“胡蘇河吧,胡蘇縣因此得名。”
其實賈義也不知道,他只是記得好像是這樣的。
賈氏早年都在這一帶混跡,后來張德帶他們在塞上一邊裝逼一邊飛,好些年沒回憶往昔的艱苦歲月。
“胡蘇縣令倒是來拜訪過一回。”
張德說著,突然愣了一下,“胡蘇縣令姓崔,叫崔慎,是那個崔氏嗎?”
“崔慎…看其名,當非清河崔氏,乃安平崔氏。”
安平崔氏,其實就是博陵崔氏。這一支崔氏出來行走,別人問起,就會說“吾博陵安平人”。
說起啦,李芷兒的湯沐邑,理論上就是在這里,安平公主嘛。
“噢…博陵崔氏。”
二崔同為天下一等望族,但要說望族之間就是其樂融融,老張頭一個不信。宰輔還要弄死另外的宰輔呢,何況家族集團的競爭。
再一個,為了防止被五姓七望坑,老張和盧氏的盧文淵關系還不錯。然后也知道了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比如當年崔跟盧元明說:“天下盛門,唯我與爾,博崔、趙李,何事者哉。”
這貨是清河崔氏的扛把子,然后就跟盧氏的大佬說了,天下的名門望族,其實也就我跟你兩家,什么博陵崔氏趙郡李氏,算個…
太過分了!
怎么可以這么說呢?
雖然是事實。
因為崔說了這話,還真沒人敢裝逼,而且趙郡李氏當時也只是在上升期,請客吃飯跟菜市場一樣,結果這貨跑過去鎮場子,鴉雀無聲。那效果,就跟一千五百年后的高中夜自修一樣,班主任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然后學生狗們默默地自習,認真看書。
也因為清河崔氏在事實上有了心理和現實的雙重優越,博陵崔氏盡管沒有嘴上反駁,卻一直在繼續著能量,準備憋大招。
然而憋了半天,自唐朝建立,攏共就倆當主官的。其中一個是京官,長安令。另外一個是地方官,胡蘇縣縣令崔慎。
比較糟糕的是,崔慎的爸爸崔綜,就是那個長安令。
不要以為出來當官是精英,崔綜和崔慎,那是在家族內部沒話語權,被丟出來糊弄李淵李世民的。
說白了,就是家族內部競爭失敗者。
出來當官又苦又累,而且因為身處名門,還不能跟別家縣令一樣狂撈海撈,畢竟,節操啊。大家族的節操要的啊,擺明面上,崔慎他就不能玩權錢交易。
盡管事實上來說,五姓七望玩的就是一千五百年后發達國家那一套,壟斷教育權,提高求知成本,將無形門檻無限拔高,比權錢交易牛逼多了。
權錢交易一代人也就是一錘子買賣,然而掌握著教育權知識權,那么不管如何改朝換代,都離不開他們的支持。清河崔氏的崔浩牛逼沖天,最后因為國史案被殺了個干凈,那又怎樣?清河崔氏不還是屹立中原不到,乃天下第一?
李董為什么那么糾結?卻最后又不得不認慫?因為所有大唐帝國的知識分子,只要不是泥腿子出身的,一個二個都跟他們有關系。
最重要的一點,崔氏就算不親自派出人馬在朝堂做宰相,可他們的女婿或者孫女婿兒女婿侄女婿外甥女婿在做宰輔啊。
總之,和那些在老家風花雪月玩弄無知少女的堂兄弟不同,崔慎出來做官,苦逼的同時,還帶著一點點怨念。
他要振作,要牛逼,要干死那些家族里的同宗兄弟,要讓天下人知道:雖然我崔慎可能沒辦法牛逼了,但我要努力讓我的兒子,牛逼沖天!
既然這么想了,也要這么做。
別的家族出來當官屬于家族地位高,然而博陵崔氏出來當官的,只要不是皇帝威逼利誘強摁著腦袋的,那都是沒本事的廢柴。
根據一千五百年后廢柴流小說的劇本,這時候崔慎要“莫欺少年窮”,然而他已經三十多了…
沒有堂兄弟的風流倜儻,也沒有叔伯等長輩的滿腹經綸。崔慎他身材短小略有口吃,剛過三十就有點脫發,盡管事實上他肚子里墨水極多,可只能落在筆頭上,讓他有感情地朗讀一邊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他也做不到。
作為胡蘇縣令,崔慎可以不鳥張德一介長安紈绔;作為博陵崔氏,崔慎可以不甩江水張氏這等草莽;作為一個三十出頭的長者,崔慎可以不理張德一個十六歲還差點兒的少年。
但是,崔慎來了,雙眼放著光,短小身材站老張面前,有點兒滑稽,但是張德看得出來,這貨眼神透露著一股子要準備日天的狠勁。
不要奇怪老張為什么看得出來,他十歲那年看到尉遲恭的時候,已經看過這種日天的眼神。十四歲那年,他認識了阿史那思摩,等到阿史那思摩說自己改了姓之后,日天的眼神又粗現了。
現在,崔慎他好像也想日天。
“明府神采奕奕,天下名門,名不虛傳也。”
看著崔慎,張德先開了口。
只見胡蘇縣令眼睛放光,大聲問道:“德德德德…郎…郎君。汝汝汝…汝…汝汝…汝聽說…聽說…”
你特么要憋死我!
“聽說甚么?”
“聽…聽說…聽說過…安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