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克蘇斯河即阿姆河,雖然千百年來河道變更不斷,但最終是流入到花剌子模海(咸海)當中的,也是自古以來東西兩大文明體系的分界,而其河流左右的河中和大呼羅珊地區,更是諸多數不清的勢力交相登場出入的舞臺——無數王族自這里崛起,也有無數英雄在此走向末路。
其中塞爾柱也是在這里走出來的,他們的成功和高文一樣充滿了神賜的色彩。塞爾柱這個突厥族群的名字得自于他們公認的“太祖”塞爾柱克。不過塞爾柱最早也是“烏古斯”當中的一支,他們最早和庫曼、佩徹涅格人這些親戚游牧在巴爾喀什湖以北,因為語言與其他突厥不同,他們往往自豪地稱呼自己為Turkman,即“徹徹底底而血統純正的突厥人”,所以史料里就按照諧音稱為“突厥蠻”,先前高文在安納托利亞更是頒布黃金詔書,統一稱他們為“土庫曼”。
原本在河中和波斯東部統治的國度是薩曼王朝,它在某種程度上也充當了突厥西侵的屏障。但周邊的突厥民族以傭兵牧民的身份無孔不入,漸漸在薩曼王朝的南北兩側各自建立個新月教國度,即喀喇汗國與伽色尼汗國,前者統治中心在喀什葛爾(今新疆喀什),處于楚河和伊犁河流域;而后者統治中心在伽色尼(即今阿富汗的加茲尼)。
薩曼王朝處在兩大突厥汗國間,很快被打得敗亡國滅。
但有意思的是最后撿取勝利果實的,既不是喀喇也不是伽色尼,而是向來被他們瞧不起的塞爾柱。
塞爾柱最早是不開化的松散的部落,但他們的領袖自雅禮赫(塞爾柱克的父親)、塞爾柱克、葉護以來,采取了非常靈活務實的策略,時而幫助薩曼王朝對抗喀喇和伽色尼,薩曼滅亡后又幫助喀喇對抗伽色尼,最后居然趁著兩個汗國爭奪薩曼遺產時,自己卻在富饒的河中地帶牢牢站穩腳跟下來!
在長期戰爭里,連向來以驍勇善戰著稱的伽色尼汗國都拿它無可奈何:塞爾柱是個純游牧民族,今日費盡苦戰降服它,明日它卷起帳篷趕著馬匹又跑到千百里外去了(所以先前扎哈斯才有了突厥人只要有帳篷和車輪便能橫越大海之說,說完這話后他便成功轉型當了海盜)。最后打來打去,精疲力盡的伽色尼反倒被塞爾柱抓住機會打得慘敗,再也翻不了身,當時其塞爾柱領袖是圖格里勒(名字意思是雄鷹)。挾著大勝余威的塞爾柱沒有留戀于呼羅珊和河中,而是卷風般向西,短短十余載便攻滅了西波斯的布威王朝,統一了波斯之地,并得到哈里發“東西方帝王”即蘇丹的尊號敕封,還成為正統遜尼派的保護者,而后圖格里勒一路沖入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地區燒殺毀壞,并和馬其頓王朝末的東羅馬帝國軍隊爆發多場激斗,這些可以看作是曼奇克特戰役的前奏曲。
一路游牧厭了的圖格里勒,最終還是選擇定居下來,使用波斯化的宮廷制度來治理廣袤的領地,他選取的城市便是伊斯法罕。
接下來歲月里,他的繼承者阿爾普.阿爾斯蘭及馬立克沙汗等,繼續東征西討,其中要辨清的是,雖然曼奇克特戰役后東羅馬軍隊和統治在小亞細亞一潰千里,可伊斯法罕宮廷其實對征服安納托利亞并不很感興趣,因為他們太愛波斯了,誰不愛波斯呢?為什么要離開充滿花園玫瑰和姣美月光的伊斯法罕宮廷,跑去征服貧瘠險惡的安納托利亞呢?
所以其實日后蠶食安納托利亞,使其突厥化的并不是塞爾柱,而是它的幼支羅姆蘇丹(即馬克亞尼阿斯王子那支),和形形色色的土庫曼酋長們,他們遭到排擠和邊緣化,便樂于在小亞細亞高原進行征服和冒險活動,繼續他們的游牧生活。至于留在波斯的塞爾柱,卻始終以警惕不安的目光凝視著東西方各國度,生怕有誰來和它爭奪這個波斯,既然東羅馬帝國已奄奄一息,更讓它感到不安的,是還留在東方的喀喇和伽色尼,雖然這兩國名義上臣服于伊斯法罕,但這么多年一直在撕,再加上塞爾柱王族內部的狗肉帳,及哈里發從中當攪屎棍,故而戰事和叛亂始終不斷。
高文消滅羅姆和達尼什蒙德,及大亞美尼亞一票突厥小國后,雖然他和伊斯法罕宮廷很難談得上什么情感,可他也明白——塞爾柱能守住奧克蘇斯河,擋住來自東方形形色色的蠻族侵襲,安心在波斯文化里墮落,其實是最符合新羅馬帝國利益的,畢竟高文未來的方向在埃及、阿克蘇姆乃至更遠的海洋、陸地,犯不著在東方土地上耗費金錢和國力,大家只要走過往生意都有錢賺,何樂而不為?
這是因為這樣,他才對“皇宋降服諸蠻族西攻”的事件如此驚駭敏感。而現在這一大群天災蠻族真的越過奧克蘇斯河,擋在其前最中間位置的就是塞爾柱帝國的邊防重鎮阿穆爾。
此軍鎮遭到猛攻,情報羽檄在來到阿米達要塞前,肯定是先抵達伊斯法罕了,據說整個宮廷里亂作一團,塞爾柱士兵雖然善戰,但一來新任蘇丹年幼,二來來襲的蠻族數量實在恐怖,并且這些蠻族士兵都是不需要軍餉就能打仗的,他們圖的是生存,要的是你的土地,至于土地上的人對不起,一半要殺戮掉,一半要變為奴隸,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大部分塞爾柱廷臣將希望寄托在來援的高文皇帝身上。
同時另外個更為可怕的消息傳來,同樣歸順大公平王的伽色尼王國,自其王都動員了一萬名精銳騎兵,其中披著鐵甲的重騎兵據說有三千之眾,還有無數來自王國各部落的輕裝步兵,潮水般也朝著塞爾柱帝國南部邊境攻來。
伽色尼的叛離,對伊斯法罕宮廷更具殺傷力。
奧克蘇斯河原本在阿穆爾開始,折彎變為東西走向,故而在那里也是伽色尼和河中地區的分界天塹,但現在伽色尼汗伊斯萊爾三世在大公平王“單要攻入伊思法杭(伊斯法罕),其東直到桃里寺(陶利斯,大不里士)境內所有軍州,悉數歸爾”的愿景許諾下,發誓要趁機回復帝國昔日強盛,便由此舉國起兵,自赫拉特城準備越過錫斯坦地區,直接抄塞爾柱南路,要捅入對方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