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城堞上還沒來得及跑的守兵,看到對面高壘邊的敵人點燃了粗粗的引線,火花猛烈燃燒起來,從壘上燒到雙方相持的谷底,而后又竄了上來。(有)(意)(思)(書)(院)
當然這段時間也夠剩下的人跑了。
射擊孔里往下觀望的博希蒙德,在飛躍的引線火光消失的剎那,遮住了自己雙眼,接著強勁的氣浪猛地撲過來,他的胸口好像被雙大手撕裂般,撲騰往后,被沖倒在了地上。
洞窟在眾人眼中,好像在短短一兩秒鐘內被熾熱的爆炸膨脹起來,膨脹了數倍,原本扁平型的窟口化為了魔鬼撕裂獰笑的大嘴,而后四姐妹塔的石壁、山巖片片裂開,抖動搖晃不停,洞窟周圍用作工事的木架和磚塊化為無數碎片,夾雜著煙火凌厲地迸濺而出,就像是大火山爆發的景象,而后就是遮蔽掩蓋整個谷底的濃煙呼嘯,重的迅速墜落覆蓋,輕的則大團大團的升騰起來,直到將整座堡壘給吞沒掉。
此刻君士坦絲騎著匹騾馬,正在溫若明娜和一支衛隊的護送下向著東北方,沿著奧龍特斯河而行,她的目的地是圣西蒙港,在那里有船只接她去君士坦丁堡過衣食無憂的監禁生活,她希望法蘭西王室會來營救她,讓她能自己撫育和博希蒙德的孩子,而后再孩子成年時把劍授予他,并告訴他父親死前的榮耀和死后的仇恨。
突然地震般的爆破響起,君士坦絲驚恐地回頭,看著山脊上安條克衛城的戰栗,她覺得整個山丘都要被削平了,那邊的太陽也被遮住了,天色都昏暗下來,到處是灰色的風塵,席卷整個城市和河流。
“尊敬的夫人您得習慣,這是戰爭亂世的平常。”看到君士坦絲無聲痛苦落淚后,獨腕的陪睡官伸出殘缺的手臂,對著她勸慰說道。
被掀翻在地的博希蒙德是數分鐘才爬起來后,四周滿是小碎石,刺得他雙手疼得流血,他瞇縫著眼顫巍巍重新走到了已震裂的射擊孔前——半面塔樓上包覆的磚石已墜落殆盡,塔體也被震斜,在他眼前的硝煙散去后,他見到塔的一側雉堞、戰棚和塔樓幾乎全部往下陷了七八尺,形成個巨大而狼藉的坑。
這時候博希蒙德顫抖著閉上雙眼,他真真正正明白,高文這一次爆破所造成的損傷,即便他能承受得住,但衛城主塔的陷落也就是半個月內的事,是注定的結局。
高文要讓他明白,“窮盡你所有的智慧和力量,也是無法和我相對抗的,這就是背叛的代價”,就算所謂皇宋軍隊從天上飛落下來,在此前他也可以像貓殺老鼠般把自己給消滅掉。
但出于慣性,他還是要戰下去。
也許是先前欠高文的太多,他對抗起來也更加瘋狂。
安條克君侯踏在半毀的角樓之上,拔劍大聲疾呼激勵所有人再從主塔和隱藏的地點上蜂擁而出,搬著磚石、土筐,再度把被炸塌的城段給修補回來,成百上千頑強的奧興士兵就此重新自各處沖回來,冒著對面依舊不斷射出的炮火和矢彈,開始修補起雉堞來。
這時攻城高壘飄揚的雙頭鷹大旗下,高文來到了一線士兵的面前,他看著對面守城方殘缺不整的形態,和越聚越多的修繕士兵,便抬手敲打了下幾名將官的帽盔,“敵人上當了,引爆下面的洞窟!”
將官們便舉手,一排軍樂手開始咚咚咚急促地拍打著胸前懸掛的鼙鼓,接著尖利的哨聲響起,回蕩在己方和對面塔樓間山谷間。
這是個信號。
在最初引爆的洞窟下,用支架和厚板相隔著,還有個更大的洞窟,里面排滿了塞滿烈性契丹雪的鐵銃、圓木桶與大筐,爆炸出來的威力是方才上面洞窟的三倍還多......
這是格迪埃工程師想出來的“雙層引爆攻城術”:上層的洞窟是有意讓守兵察覺見到的,先是引爆它,趁著城兵蜂擁著趕回來修補城防時——再迅速引爆下層威力更大的洞窟!
而后在高文的眼前,四姐妹塔前的城堞,連帶著在此修補的數百名守兵,當真可以用慘絕來形容——城門、塔樓和雉堞好像忽然隆起幾個巨大無匹的瘤疥,其上密密麻麻的人像處在在驚濤駭浪船只甲板上,有的猛然升起,有的則突然下陷,而后那些瘤疥處的火焰就像人體內噴濺的鮮血那樣飛出來。
高文額頭前的棕色頭發被氣浪勁風掀起,露出寬闊的額頭,在他眼前,原本醒目地立在塔樓處的博希蒙德消失了......
被二次爆炸的四姐妹塔半邊雉堞,盡數炸毀,連帶數百名血肉之軀全部塌倒至谷底,化為了道滑溜溜的峭壁,觸目驚心。
“上主啊,圣母啊!”此刻遠在城東北的君士坦絲看到了第二次爆炸,她胯下的騾子驚恐不安地企圖逃竄,奴仆用鞭子在不斷吆喝抽打著,“這也是亂世當中的平常嗎?尊敬的陪睡官閣下!”君侯新婚妻子的話語帶著哭腔,她知道自己丈夫在這一次爆破里應該是,死了。
而溫若明娜也瞪著雙眼,長著嘴唇,阿迪蓋族群特有的烏黑色頭發被狂風刮動,看著山脊上再度升起的更粗大的煙柱,那煙柱和扭曲的火焰,似乎形成了個魔鬼的笑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祖啊,因為這絕對不是個平常的景象。”溫若明娜喃喃自語道。
一個時辰后,頭盔上蒙著布巾的各旅團散兵們,在嘟嘟嘟銳利的哨子聲里,吶喊著扛著云梯沖下各自圍城的防壘,踏著谷底焦黑冒著煙火的泥土,和到處都是的殘肢,而后將云梯搭靠在被人為炸出來的峭壁上,蜂擁往上猛攻攀爬著。
然而君士坦絲沒有猜對——博希蒙德滿身流著血,衣甲破碎,掙扎扶著墻壁,走回了主塔的內廳,在他面前到處是逃竄的人影,和不斷燃起的火,燒著了掛毯,燒著了雕塑,也燒著了帷幕,“你們都小心些混蛋,這全是我的財產!”這會兒,外面傳來了房屋的倒塌聲,和馬匹奔跑的嘶鳴聲,博希蒙德喘著粗氣,知道自己苦心收集的名貴賽馬都完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外面高文那混蛋的軍隊,特有的刀刮骨頭般的哨子聲此起彼伏,他們已快要攻殺到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