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亨利愣了下,他畢竟還算是年輕的,在猶豫下后才答復姑母說:他當然愿意和西西里王國聯手,共同衛護羅馬城的圣座。
但瑪蒂爾達卻冷笑起來,“可這卻是不可能的。時至今日,不僅德意志蘭和意大利的差別越來越大,人們的心中也已自然而然地將圣座和德意志蘭皇帝給分為了兩個陣營,你的父親做的事太多,就像是給原本一體的房間里砌上了堵堅固無比的墻,把它結結實實地一分為二了。我的孩子,當初確實是我叫你背離你的父親的,但我愿望是讓你和你父親的靈魂同時得到救贖,并不希望是種私下的利益交易。如果你此行的目的在于后者的話,那么我倒是可以答應你,將我還留在上洛林的一些肥美的封邑,當作遺產饋贈于你。”
言下之意是,托斯卡納你死也別想著得到。
這話讓亨利第五心中產生了怒火,但他還是恭謙地請求姑母,“看在整個帝國的利益份上,您不應該將托斯卡納全都捐贈給拉特蘭宮,您是有丈夫的,將來更可能會有家室后代。”
亨利的所指,正是為了打動瑪蒂爾達的丈夫韋爾夫。
結果聽到他的這幾句苦苦的哀求,韋爾夫果然臉上浮現出悲戚的神色。
可瑪蒂爾達心如鐵石,她不愧是最虔誠最鐵桿的公教會信徒,當即回答亨利說“我的國只在天堂,將托斯卡納贈予神圣的教會是我年輕時就許下的愿望,而我也覺得只有把托斯卡納和教廷的土地、力量統合起來,形成個強大的‘圣彼得之國’,才能讓教廷未來于兩個羅馬帝國的夾縫里生存下來!”
原來,瑪蒂爾達對高文這數年的野心抱負也了然于胸,她敏銳覺得,昔日高文是利用教廷東征來壯大了自己的勢力,而以后高文一旦執掌君士坦丁堡,必將會成為教廷最棘手的對頭。她本人在托斯卡納,于塞琉西亞大醫院落成后也捐贈了許多莊園出去,但現在她卻隱隱認為自己的道路和高文已不同。
當年在教皇宮里,她、奧達爾.烏爾班、高文、隱修士彼得一起互相握手、慷慨大笑的時光早已孑然凋零,化為永恒的回憶了:奧達爾已逝,隱修士彼得也在阿拉漢修道院里不問世事,高文已問鼎君士坦丁堡的希臘皇帝御座,自己則在女人倫理和信徒戰士間搖擺著。
回過神來后,亨利還在她的面前勸說著,說著家庭、后代、繼承財富等話題。
最終瑪蒂爾達怒氣勃發,她扶著椅子,沉著臉對亨利一字一頓地申明:“行了。我在卡諾沙這座城堡等待你的來訪,目的就是希望你不要重蹈你父親的覆轍。現在我也在這里表態我瑪蒂爾達自此后將進入完全的隱修生活,與女人這種性別隔閡起來,那么當然也就不再需要男人作為我的丈夫。我隨即會補充份文書,和韋爾夫離婚。”
“離,離婚......”韋爾夫被嚇壞了,連旁邊的女伴普拉西狄絲也花容失色。
小丈夫癱了,半跪在妻子的身邊,牽拉著她的手,凄苦地詢問對方為何如此狠心。
“原諒我韋爾夫,這也是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你的地方。但我還是會贈出一個富裕的葡萄園和五處工坊碾坊給你的,作為你這些年的青春損失之補償。”說完,瑪蒂爾達決絕地將婚姻的指環褪下,擱入韋爾夫的手掌心。
“我并沒有絲毫的過錯,沒有!我連使女都不曾勾引挑逗過。”韋爾夫依舊不甘心,痛哭淋漓。
“我需要的是一位能統合托斯卡納所有城市、鄉村的強力男子,但韋爾夫我和你結婚后發覺指望你還不如指望我自己!還是說現在你能披掛上馬,和各大帝國搏戰,保護羅馬城和拉特蘭宮?不,你不能,你聽到戰馬的嘶鳴聲見到士兵鎧甲里流出的血,就會當即嚇得崩潰,先前你參加東征的碌碌無為便是最好的說明。聽我的話,和我撇清關系罷。”瑪蒂爾達說完就起身,對亨利做了個簡短的告別禮,便轉入到后面的廳堂里去。
幾天后蘇特里城外亨利第五的營地當中,這位年輕的君王因自己的卡諾沙之行遭受的屈辱而憤恨著,騎著匹黑色的薩克森大馬,在溪流里來回奔馳著,水花飛濺到他的鞍和甲胄上,發出點點碎響。
他有時候看著岸邊草地上,雪后天晴在林蔭和草地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封臣、主教們,就覺得心中害怕他們到底在商議什么?眼神鬼鬼祟祟,時不時帶著寒光投向自己。
“陛下,他們在密議如何造您的反。”這時候,旁邊同樣騎乘伴行的宮廷秘書官,先前出使塔爾蘇斯城的埃克哈德好像看破了他的心思,開口直言不諱。
“如果我將之前在蘇特里圣座行宮里得到的真實結果,在加冕禮前告訴他們,怕是他們會在這里就把我狂暴地殺死。”亨利苦惱萬分。
埃克哈德是個骨子里的“德意志蘭至上主義者”,不過偽裝得比他人要深些,這時他趁機挑唆道,“這不足為奇,因為所有人是將你目為德意志蘭皇帝的,而非一個被羅馬城圣座壓制唿來喝去的可憐傀儡。”
“這真是個可笑的悖論,我要到拉特蘭宮接受加冕涂油,又要得德意志蘭人的心。”
“其實冒點險,也不難兩全其美我的陛下。”
“你是說真的按照先前我們和高文的密議來?”
“是的,我覺得現在的形勢其實一片大好,塔爾蘇斯發誓不會出賣背棄我們,托斯卡納也正式和我們決裂,韋爾夫被他妻子遺棄,他的父親(巴伐利亞公爵)必然會深恨瑪蒂爾達而站在我們這方,并且在拉特蘭宮的樞機團內部也有我們的策應至于廢立教宗,帝國也不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既然先前已然分裂,那么為了真正永古恒定的神圣大業,陛下你可以接受麾下的教唆,也可以教唆麾下......”埃克哈德的提議已赤裸裸地充滿了刀劍兵革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