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第二日中午時分,一名年輕的奴仆踏著塔樓的旋梯而上,隨后靜靜站在了薩姆貝爾的眼前,“我是莫里斯主教的貼身管家。”
“好了,既然你來了,那么可以給我帶來最終的消息。”薩姆貝爾疲憊倦怠地坐在臺階之上,攤開手詢問了這位年輕人。
“是的遵命!”那孩子的臉龐立刻洋溢著歡樂的神情,“真是一場宏大的惡戰,也是一場不可埋沒的大捷。據說昨日下午,天際卷起的沙塵暴都要把這個世界給吞沒。五千名異教徒的士兵借著黃沙掩護遮蔽,越過海邊的高原,出現在基督軍隊的左側,企圖以從天而降的氣勢一鼓作氣擊敗基督的戰士們,但塔爾蘇斯王公高文殿下用他的車輛和戰士們組成道不可逾越的環形‘荊棘城垣’,反過來擊退打垮了他們,迫使他們退向了海岬處的阿爾蘇城堡里。接著正面戰線上,無數敵我也列陣沖突廝殺在一起,高文和鮑德溫的騎兵軍士們全都身披鎧甲,下馬持劍立盾站滿了陣地的荒蕪山坡,到處都卷起了沙暴,厚重的砂子埋住他們的戰靴直到膝蓋,無數的箭矢射入他們甲胄鎖環,但他們還是疊起了如鐵壁般的防線,把一發狂涌來的敵軍殺死挫敗在陣前。據說敵人雇傭自阿克蘇姆傭兵幾乎全被奇里乞亞的弓箭手與火銃射殺在山坡腳下。待到平明時分,海面上的戰爭依舊繼續著,意大利人和埃及人的小型輕船幾乎全部毀壞沉沒了,但大船們還在各自飄蕩,互相殊死搏戰著,目擊者說當時天上的旭日好像個被燒裂開來的雞蛋黃。陸上漫天黃沙里,博希蒙德和羅伯特的騎兵們忽然橫著自拉姆拉地區邊界的鼓噪沖出,他們都在頭盔上系著擋住沙塵的面紗,挺著鋒利的長槍騎矛,舉著戰斧和利劍,閃電雷霆般斬在敵人的半腰上,他們沖撞、踐踏并毀滅了埃及人足足七個榮譽步兵連隊組成的防御戰線,沒有人敢手持武器擋在他們奔馳的馬蹄前,這時天野也忽然沉靜下來,風停止了,敵人們就像被發掘出藏身洞穴的沙鼠般全都暴露、潰逃起來,高文、博希蒙德、鮑德溫、羅伯特各位顯貴王公和爵爺們鼓動將士們去占據各處有利位置,去追襲屠宰埃及異教徒,他們就像成熟的麥子般被割倒殺死在沙洲之上......”
“你不去撰寫編年史傳記真是屈才了。”宗主教舉手示意這個少年孩子不要再說下去,“很好,你去告訴你的主教,讓他前往拉姆拉地區宣慰。告訴我本人為這次大捷由衷高興,但是我為了先前的防御作戰實在是殫精竭慮,故而需要休息和靜養。”
于是那年輕的仆人立即彎腰鞠躬,轉身帶著長長的腳步聲離開了高塔。
薩姆貝爾長嘆口氣,用戴滿寶石戒指的手摸著布著血絲的雙眼,接著是額頭,忽然他像個拋射出去的石彈跳起來,也沖下了高塔,來到自己的官邸當中,歇斯底里地胡亂竄動,他咬著牙舉著一串鑰匙,透了好長時間(因為手抖得厲害),打開了密室的房門,里面幾位倫巴第賬務都瞪著眼睛看著闖入進來的宗主教閣下,在他們圍坐的桌子上,堆著一袋袋亮閃閃的金幣和銀幣,還有許多的賬簿摞得像小丘。
“燒掉,燒掉!”薩姆貝爾的牙齒都在打架,頭發炸裂著,滿臉的驚恐嚎叫著舉起了搖晃的燭火,對著那賬簿像頭老虎撲來。
幾名財務心念這是宗主教要燒毀賬簿,嫁禍于他們,便奮勇起身,和薩姆貝爾扭打在一起,他們在地板上翻滾著、咒罵著,撕扯頭發摳鼻孔、眼睛。“咕咚”聲薩姆貝爾被撞倒了靠著墻壁的金柜上,“嘩啦啦”許多金幣水般地傾瀉而下,將宗主教的腦袋、雙肩和胸前都淹沒了,只剩下袍子下一對腿還露在外面,懸在半空不斷勇猛踢打著,旋風陣陣、滴水不漏,將圍攻來的倫巴第財務們給擋在安全距離外。
“燒,燒掉啊!“一名鼻青臉腫的財務抄起了桌子上的賬簿,揩了下鼻血,將其擱在燭火上僅寸余的地方,沖著躺在地上靠墻,滿臉驚恐悲戚的宗主教怒吼,“這所官邸密室,還有錫安山寺院里的兩所密室就藏著不下兩萬五千枚金幣,等到阿達納伯爵凱旋時,他肯定會看到這些的。現在我遵你的意,把賬簿全都燒掉,到時候看你又如何解釋?”
薩姆貝爾這才醒轉,他又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地央求這群財務將預先造的假賬本給拿出來,“搪塞鮑德溫、羅伯特,反正他們是群什么都不懂的莽夫”,“哪怕鮑德溫起疑心也沒關系,只要能延遲半個月到一個月,我也能想到辦法!”
其實薩姆貝爾聲色俱厲,但他的“辦法”其實就是卷款逃走,去投靠安條克城的坦克雷德。
現在什么救命的稻草都得抓住。
阿爾蘇城旁邊環形的海崖和灘頭前,埃及軍隊士兵的尸體從這里,橫七豎八一直鋪滿到了西南處七個古里外的沙洲荒野,“觸目所及皆是白色的輕袍,夾雜著尸體上的斑斑干涸的血跡,從沙丘那邊望來就像是一片無垠的花園,被悲慘的骸骨支撐起來的花海。”法蒂瑪的士兵向來以宗教狂熱和輕裝突襲而聞名,但此役他們撞上了基督徒堅整的重裝下馬步兵防線,算是走到盡頭了。
那邊的海水亦是如此,大團大團的血跡飄散開來,一疊疊死尸被沖到海岸上,無人收斂。
埃及的四萬軍隊足足戰死了七千,遭到毀滅性打擊。大維齊爾艾弗德勒在亞美尼亞衛隊保護下,和潰軍一起遁回亞實基倫城,他的艦隊也拔錨敗逃,有三艘巨型的“貓”戰艦被意大利人俘獲。艾弗德勒逃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將所有先前主戰的軍官狠狠鞭打了頓,接著要求所有人死守門戶要塞和港口,并開始斟酌向開羅宮廷匯報的“文書字眼”,如何才能將這次慘敗給諱飾過去。
孤懸的阿爾蘇城,其門塔和城頭上的民眾、守兵有幸目睹了高文軍隊的“銃決”:一百多名仍舊不愿意降服的埃及亞美尼亞傭兵,被困在個凸起的高地上,其下四面排著舉起長火銃的擲火兵,在旗幟搖動指示下,轟隆隆射出了駭人的向心型的青灰色煙霧與火雨,往復環射了數遭后,整個戰場徹底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