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城之內,高文迅速擎起燭火,將夜巡隊劫奪來的命令書,擱在膝蓋上展開,里面的內容其實很簡單,沒有帝隊的具體指令:只是要求馬休別營的八千士兵在明日時分,開離營地正對伊科尼烏姆商道的方向。
說白了,只有這個“調防列陣”的指令。
馬休的目的應該是準備截斷商路上任何塔爾蘇斯衛教軍的別路兵馬,來增援吉麥吉斯營城戰場。
“皇帝不會說更多的,但我知道,我知道,決戰要在明日開始......給馬休的指令,是要他明日清晨第三個時辰開始出營列陣,也就是說皇帝的總攻勢。”
“應該是明日接近中午的時刻。”藏兵洞里的大伯爵梅洛湊過來,看了看,接過高文的話語判斷說。
這下,幾乎所有衛教軍的核心指揮官都擁過來,大伙兒的表情嚴肅,因為真正的決戰即將來臨。
皇帝的近四萬人,懟衛教軍的一萬五六千兵馬。
“皇帝當然不會說更多,他根本就無需在乎這傳令的信件會被劫奪。因為總攻勢必然在他規定的時刻內打響,阿萊克修斯.科穆寧認為即便我們知道,也是無法做出充足有效的反應的。”坐在對面木板上的馬格倫迪烏斯用手指撓了下頭發,這種氣氛下只有他還正襟危坐。
“來臨了,皇帝主動要發起攻勢了,先前不管他是如何的謹慎,如何的持重,但博希蒙德在巴里城、在海這邊的第拉修姆、帖撒羅尼迦狠狠給他來了這么下,皇帝也再坐不穩了。他害怕陷于兩線作戰的窘迫境地,他屬下的將軍貴族們也應該各懷心思開始胡亂建議了,安娜曾經對我說過,‘羅馬帝國想要在二線作戰里獲得勝利,簡直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都無法做到的事’,所以皇帝是想先集中全力懟垮我們了。這對于我們來說,是個好的機會,最好的機會,應該說以后再也找不到比這還好的機會了。”高文說著說著,將馬頭權杖狠狠刺在腳下的地上,咧開滿是胡須的嘴巴和牙齒,“諸位,徹底奪取高原的機會真的就擺在我們面前!”高文將權杖在地上畫了個大大的圈,“打垮一切,皇帝、布雷努斯、雷蒙德,我全都會把他們打垮,然后像餐桌上的主宰者那樣,提起刀來分割整個天下。菲羅梅隆、阿菲永、勞迪西亞這些宜于軍屯的城堡和土地我會毫不猶豫地將它們奪過來,只要在此大捷后二到三年將其消化,我們可以獲得兩到三個新的旅團,全部應該都是皇帝被俘的士兵為基干。其后我便能毫無顧忌地擊征服破馬拉什、塞浦路斯和大亞美尼亞,整合整個黎凡特海,真正的霸業要在這片高原崛起。”
聽完大主保人這席話,梅洛、喬瓦尼、比雷爾、布蘭姆森等人的臉部都是副半信半疑的表情,他們覺得高文是不是過分樂觀了,畢竟雖然衛教軍處于守勢,但皇帝的兵馬數量是占據絕對優勢的。
但馬格倫迪烏斯卻意味深長地微笑起來,“殿下,您會是真正開創poxrona的人物,愿您永遠健康偉大,我也能堅持活到您和您戰旗進入皇都的那一日,當然還有能見到小小普拉尼出生。”
“嗯沒錯,poxrona。”高文這會兒停止笑容,閉上雙眼,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腦海里一幅幅畫面迅速閃過。
穿越前修道院當中,他和代達羅斯的對話,那個神秘詭異的山羊金面具,征服者的偉大傳說;
身披黑袍,對自己露出嫵媚微笑的阿婕赫,聲稱給了自己打開兩片海洋財富寶庫的鑰匙,要他去征服萬城之女皇;
自己坐在蔽落村莊公所臺階上,村民們給他端來熱食,吃著吃著他不由得閃出了五味雜陳的淚光;
布拉赫納宮修道院當中,他將那時候嬌小的安娜高高舉起,陽光背著肌膚雪白的公主,照在自己臉上,暖洋洋的;
滿頭鮮血的自己,半跪在阿萊克修斯的面前,皇帝有點惱火地對他說“蠻子就是蠻子,永遠都不識抬舉”;
萬城之女皇現在尚未就范,漂亮可愛的安娜就自后背被他抱住,烏黑蓬松的發辮垂在雙肩,坐在他的騎矛之上,小巧的雙足分開蜷在他的雙膝邊,兩人閉著眼睛,在大雨里的莊園書房里盡情繾綣著;
魯本王子的營地里,身為勝利者的他終于明白了“七嶺王者”的神啟,也終于確認了自己的職責;
安娜誕下了他的孩子海倫娜,漂亮的小女孩,十分漂亮,將來她有著杜卡斯、科穆寧、高文三個氏名的血統,會好好給這個帝國帶來榮耀,現在安娜的腹中若是個男孩的話,便會取名赫利斯托弗,那是他外公給這孩子指認的名字,高文和安娜都不會拒絕——因為即便外公不愿意,這個赫利斯托弗.高文將來也是會繼承這個崛起于安納托利亞的“新羅馬帝國”的。
“我來這里,就是要重建poxrona的。”最后,高文睜開雙眼,對著眾人說到,“所有士兵,包括我的紅手士兵都可以自這里出去了,在來日和皇帝決一死戰,所有的部署我會告訴你們。”
天地初蒙時分,窩在安格拉斯堡塔樓的狄奧格尼斯靠在墻壁上,伸著左腿,一些木雕和干癟的酒囊凌亂地滾在他靴子旁,目光呆滯,這時候布勒普托斯和幾名普洛尼亞騎士奔入進來,對守捉官喜悅地喊道,“圍城的敵人,居然退走了!”
亂發蓬蓬下,狄奧格尼斯微微睜開雙眼,接著他站起來,一只手企圖抓住酒囊,但下意識覺得不對,便又順著墻壁摸索,摸到了自己的連枷,走出了塔樓。
冷冽的高原晨風撲面而來,守捉官的酒頓時醒了不少,面前雉堞上許多士兵在舞動著火把盡情歡呼,讓他目眩不已,“每人都復生般的感覺”。盡眼望去,四周的河流和原野一片灰色,許多白色的帳篷就像一夜間被風刮走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狄奧格尼斯晃晃悠悠,打了幾個酒嗝,接著扶在有點殘缺的垛口(被火銃箭和射石機破壞的)上——不光守衛者旅團,連后來的沃爾特和莫諾馬庫斯的邊民軍也撤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