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擁在攻城塔四周的,是新組建的擲火兵大支隊洶洶的隊伍,他們身披填塞甲片的亞麻布衣,系著綁腿,戴著古色雷斯式鐵盔,在反曲翹起的盔頂上扎著小傘狀的紅馬鬃羽飾,在煙和風中搖擺,他們用濕巾蒙著面,扛著突火管或裝著鐵火毬的皮革袋,激烈的笛聲和鼓點聲當中,其后一隊隊集體喊著圣詠戰歌,“上主,迫害我的人,不計其數;
上主,圍攻我的人,成群結隊!
但上主是我的盾,他在圣山俯聽扶持我;
雖有敵人千萬,我卻毫無驚恐;
上主,助我奮發;
上主,求你救拔;
上主,助我打破不信者的臉腮;
上主,助我擊碎眾惡人的獠牙!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城頭戍守的突厥士兵被這種戰歌驚得頭暈腦脹,再加上先前的火毬轟炸,早已失卻了有效的指揮和節制,全憑一腔膽勇各自作戰,一發發白色光芒的硝火矛,從圍籬射孔處噴射出去,有的扎在攻城塔上懸著的石棉袋或沙袋上,有的掠過去,墜落在擲火兵支隊的行列當中,幾根則穿通了攻城塔最上層合起的搭板上,火焰迅速蔓延起來——圍籬后突厥士兵一片歡呼,“感謝真主,安拉至大!”接著重新開始裝彈和滅火。
轟隆聲,攻城塔后的士兵用利斧斬斷了搭板上的鐵鏈,冒著火的搭板直接墜落下去,而后圍籬內的突厥士兵驚恐喊叫起來——完全沒有搭板掩護的高文方攻城塔最高處上,幾名擁著鐵盾銅盾的擲火兵,傘形馬鬃羽飾晃動著,正全力在操控個矮壯敦實的“銅怪獸”對準他們。
這“銅怪獸”如教堂里石棺槨上蹲伏的蟾蜍形態,但是要大得多,用銅鑄就而成,前爪和后爪恰好能深深扣在木板或泥土上,用于固定之用;而兩邊的“大眼珠”其實是個手扣,方便擲火兵將其旋轉挪動,而鼻孔處則聳著個照準用的鐵標。怪獸的“嘴口”很大,頗有吞食天地的氣派,足闊五尺,上下二尺,分成三層六道隔板共十八根槽道,各自插著根帶倒鉤鐵矛頭的大火箭,前后各有個契丹雪紙筒串聯,后面開孔露出引線,里面配著,前面則是爆燃藥——三根大火箭的引線透過“怪獸”背開出的火門捻在一起,這便是塞琉西亞軍械司為了攻堅制作出來的“飛火銅蛤”。
看見相距著大約三五十尺開外,對方攻城塔上忽然出現這么個讓人震怖的器物——十八根大火箭,塞在大張“飛火銅蛤”血盆大口中,直愣愣地對著正面的城垛圍籬處,許多突厥士兵根本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他們扔下準備裝在弩砲上的硝火矛或箭,四散著到處奔逃。
“去吧,去吧,我的銅蛤,爆發出最高最壯麗的鳴叫怒吼,上主和瑪利亞與你同在!”瞬間,飛火銅蛤后的幾名擲火兵在照準目標后,齊齊喊出了禱告語,接著帶頭的旗官將本用上等皮革和金箔邊裝飾好的“小福音書”親吻了兩下,安在銅蛤的照準鐵標間,“哈利路亞,發射!”
“吐吐吐吐吐!”發射用的契丹雪噴出的嘯聲,在銅蛤的口腔內,和銅鐵互相用氣浪對撞著,發出了氣震城塞的響動,就像巨型雄蛙求偶的叫聲,震撼了整個開塞利堡的南城墻內外,十八根引線被點燃的鐵矛頭大火箭,按照微小的時間差,尾翼處拖著絢麗的火花,前后從銅蛤口中奔射而出,震得整個銅蛤和攻城木塔都反復戰栗抖動起來——數發大火箭射穿了對面的城墻木制圍籬,接著前裝的藥筒開始爆炸起來,一團團火線四散,炸得其上的碎木亂飛,并將周邊的一切都猛燒殆盡——這種帶著倒鉤的鐵矛一旦楔入工事當中,根本無法拔出。
更有一根,夾著火尾巴,竄入了射孔內,將對面的門守城弩砲擊得粉碎,還沒來得及撤走的兩名達尼什蒙德突厥砲手,排在一起被貫穿了:城下準備救火的民眾,親眼看著兩人的胸膛和后背都插入那根大火箭,手腳晃動著,慘叫被帶出好遠,而后往下墜落,在墜落的過程當中,一串串火花不斷伴隨著碎體和內臟爆裂開來......
大約半分鐘后,銅蛤后的那名旗官半瞇著眼睛,看到煙霧和火焰后,敵方的城垛和圍籬那段全被焚毀,燒著的木頭和衣甲淅淅瀝瀝地順著城墻落下,而后他興奮大呼起來,對著下面揮動小旗,“搭上去!”其下的擲火兵們舉著鐵盾,扛著契丹突火管,唱著圣詠戰歌繼續推動著攻城塔。
很快,攻城塔兩側伸出的鐵桿刺入了殘火下的圍籬木板里,接著攻城塔不再動彈,那旗官轉身對著后方,再度揮動兩下小旗,“沖鋒,沖鋒!”塔下的擲火兵們蜂擁著踏著攻城塔伸下的木板坡道,直接涌上了雉堞,而后瘋狂地朝著城墻那邊的所有建筑拋擲鐵火毬,爆炸絡繹不絕,前來救火的民眾和士兵被炸得狼奔豸突,紛紛丟棄了燃燒的城門而跑走。
很快攻城槌推上來,直接撞開了被燒掉半截的南部城門,煙火熊熊里,開塞利的外城已經宣告陷落——遠方山阜上觀戰的高文,看到綿延的城墻上,一截截都發生了爆燃,許多攀爬上去的擲火兵手里的武器不斷噴出煙火,被打中的被殺死的突厥人尸體接連墜下,“叫所有的紅手騎兵繞城疾馳,堵塞敵人逃出。”
城堡的東門處,涌出的達尼什蒙德敗兵和突厥移民最多,因為他們企圖朝錫瓦斯或梅利泰內的方向逃走,但現在卻是奢望:喬瓦尼帶著三百紅手騎兵奔至,最前面的十多名騎兵們翻身下馬,兩人一組,半跪下來,扛著根前口伸出半片滑槽的長鐵銃,“咚咚咚”一陣猛射,鐵銃里的火箭飛出,在城門前把密集的突厥人打得血肉橫飛。隨后其后的騎兵吶喊著,如墻般舉著單刃馬刀、鏈錘逼近,將許多來不及轉身逃脫的突厥士兵砍殺殆盡,尸體全部跌入了城壕當中,整段壕溝為之平坦,喬瓦尼接著帶領騎兵踩踏著尸體堆,突入了東門。
短時間內,開塞利各處城門接連失陷,狼狽絕望的杰瑪拉丁貝伊帶著殘部,逃入了“塞爾柱城墻”(達尼什蒙德突厥征服開塞利后新建的內墻)保護的內城里,在他身后被殺死的部眾和新月信徒尸骸滿地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