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與赫托米婭同時走到殿堂的嵌室,隔著垂簾聽著交涉內容的安娜,臉色平靜地面對高文方才這番話——安娜已經十六歲了,已經成熟了,起碼她是把自己當作君臨一國的女君王看待的,“政治就是交易,就是博弈”這種觀念已然深入到她的血液里,要是三年前在布拉赫納宮,對著高文愿意和異教徒合作的這番話,她肯定要目為“大逆不道”的。
就在使者哈吉布大喜過望時,高文的下一段話卻讓他又有點降溫,“然而我方不可能給貴方提供直接的軍事援助,軍隊、戰馬、武器,都不可以。”
“那給錢呢!”哈吉布心急火燎,已然不顧什么體面,直接裸地提出來修正的方案。
沒想到,高文也是絲毫不避諱什么的,他點點頭說當然可以,“我可以分批給你們足額約兩萬枚拜占特金幣的物資或者金錢,這樣你們起碼可以從達尼什蒙德或亞美尼亞,雇傭兩千名騎兵,為你們作戰起碼半年時間。不過這筆錢也不是無償的。”
“科尼雅已被燒為一片白地,我們的蘇丹實在是沒有任何值錢的物資與大公爵您交換啊!”
高文徐徐一笑,舉手阻擋說,“不用任何值錢的東西,你們在米利奧塞法隆榷場,加多貿易開放的次數,并且按照低廉的價格給我們兩樣大宗東西就行,那便是突厥戰馬和鐵錠。”
這會兒,哈吉布繼續一臉蒙圈,說實話高文實在是太精明太狠了,這兩樣東西不要說蘇丹,即便是他也明白,對于任何個國家都是非常重要的戰略物資。這會兒,赫托米婭已經從垂簾后轉出,將草擬好的紙卷遞給了大公爵,“如何看看吧哈吉布,這是我宮廷的特色,你不用大眼瞪小眼的,用細心體貼的貴族女子充當御墨官,還使用這種綿密、順滑而白皙的紙張書寫沒什么不對的。早晚科尼雅也會需要這種紙的。”高文說著,將紙卷又送到哈吉布手里,叫他留心上面的數目。
半年內必須要出售多少匹合格的戰馬(高文的兄弟會屬下會仔細鑒別,不允許蘇丹以次充好),多少重量的鐵錠,在密約文書里都有詳細的記載,“只要尊敬的蘇丹愿意接受,半年后我還會無償提供批麥子給你,權當是花頭。”
最終哈吉布艱難但又覺得“喜出望外”地答應了高文的要求,畢竟現在愿意幫助羅姆國的,來來去去也只有這位獨家生意了。
“對了,請轉告蘇丹,鄙人有個策略可以讓他在皇帝的兵鋒進攻下堅持得更久。”高文背起雙手,對著正準備告辭離去的使節,“請蘇丹不要再貪戀科尼雅這樣的大城市,而是要游走在費爾納群山間,不斷襲擊皇帝營地的側后,乃至翻出山嶺,襲擊潘非利亞的帝國城市,徹底發揮突厥人的馬上技巧。”
“感謝大公爵您下賜的優秀策略,鄙人定會回稟給蘇丹。”哈吉布將高文的忠告記在心中,便離開了小小的宮殿。
接著,高文用手扶著廊柱,出神眺望著目光里的海面。
安娜乖巧地躡著腳步,來到他的身旁,“下面,終于要對魯本王子動手了嗎?”
“確實是這么想的,但是還欠缺些什么。”
“開戰的旗幟和實力?”
“不安娜,這些我都不缺乏。魯本那條鬣狗,早已是天怒人怨,況且我的西斯城和敘利亞門,還有鮑德溫的阿達納伯國,恰好對他的領地構成鉗形態勢,現在我又有小翻車魚發明出來的攻城利器,足以橫掃他在東奇里乞亞平原上的城堡。我現在在等的,有三樣東西。”高文拍了下柱子,轉身坐在了長榻上,安娜挨著他坐下,等待著大蠻子的分析和答案。
“第一樣,是戰馬和鐵,這個我已經通過和吉利基的密約解決了。我的騎兵隊伍,將在未來的戰爭里無所缺。”
安娜抬起頭來,靜靜地聽著,“第二樣,是南卡帕多西亞的局勢,現在看起來在瑞恩斯坦的運作下民政問題不大,軍務方面我準備把沃爾特的具裝騎兵團再送回去,固守卡隆城和四周的鹽田、農地,監視防備達尼什蒙德,安娜你看如何?”
“當然可以,必要時也可以把具裝騎兵們再抽回到你身邊,充當預備隊。”安娜的嗓音清脆。
“第三樣最需要等待,但是也快有結果了,那便是對付魯本王子的盟友。”
“你說的是鮑德溫、戈弗雷他們?我相信問題不大的,替戈弗雷公爵治療的女醫師格拉納愛也乘船歸來了,她在先前的書信里稱公爵的傷勢已經接近痊愈,只要保養到位就行。”
但是高文下面的話語,卻讓安娜十分吃驚,“我的盟友可不止這兩位,我所需要的最大盟友,是博希蒙德。”
“博希蒙德?”
“是,就是他,紅胡子的博希蒙德。”高文看起來根本不像是開玩笑。
“可是先前他的外甥坦克雷德在奇里乞亞和馬拉什行軍的時候,乃至到現在,都和諸多亞美尼亞領主包括魯本王子在內,是密切的盟友關系啊!”安娜發出強烈的質疑。
高文長吁口氣,“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博希蒙德占據了安條克,儼然圍繞著他,在東方正形成個諾曼.亞美尼亞帝國,但這種態勢我仔細觀察后覺得并不穩固——諾曼人太少,加上博希蒙德在控制人心方面,并沒有出色新穎的創造,以及他和雷蒙德的關系很差,將來必然會有蕭墻之禍的,而這種禍端,我預料肯定是要出在比薩人和亞美尼亞人之手,因為魯本對博希蒙德并不老實。”
“好像也會牽扯到我父親的外交術在內。”安娜這時候若有所悟地支起了秀美的小下巴,聽著起伏的波濤聲,“我弟弟約翰被驅逐走了,換了那個布雷努斯來,還連帶著我那愚蠢倔強的妹妹,現在父親正在聽取她的建議猛攻科尼雅余黨,這是軍事層面上的,在政略層面上,父親不可能不對安條克的博希蒙德有所行動。”
“是的聰明的安娜,先前我們外交上的密謀,已成功誤導你的父親相信‘休的慘死’、‘安條克的獨占’和‘阿拉爾曼堡的淪陷’幕后黑手就是這位博希蒙德,而恰好比薩人的大主教薩福貝爾要來,據巴里城的情報說,他還帶著許多比薩商人前來,所以一連串的激烈反應即將到來。”高文笑起來,依靠在了柱廊靠海的欄桿上,“我們要做的,就是好好接待薩福貝爾,據說和他同行的,還有位圣座教宗委派到我這里來的宗主教呢......到底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