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開學告別
當周易一路上懷揣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跟著父親回到家中的時候，一打開門，迎接他的是一桌熱氣騰騰香噴噴，他最愛吃的菜。
而他的媽媽還在從廚房里往桌子上端菜。
自從去北京參加海選總決賽到現在，一個月過去了，周易第一次看到了媽媽。
和他每天放學回家時，打開門所看到的畫面并沒有什么不同。
區別只是飯桌上菜的多寡。
“媽。”周易忍不住叫了一聲。
“回來了？”媽媽頭也不抬，將盛滿了湯的大碗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唯一的那個空當里。“洗手吃飯吧。”
就連說的話也和往常放學后沒什么不同。
如果不是自己內心和大腦里的那些變化，周易肯定會認為今天他剛剛從學校回家呢。
但正因為有了那些變化，所以周易現在再看到自己的媽媽，有些尷尬復雜。
因為他很清楚媽媽對自己的期許，可是他卻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就意味著他要辜負媽媽對他的期許。
這讓周易在看到自己媽媽的時候，簡直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但母親李翠蕓卻似乎并沒有看到兒子臉上所表現出來的尷尬、猶豫，轉身去廚房里拿碗筷了。
轉身前還沒忘對丈夫說：“你也去洗手。”
※※※
在吃飯的時候，周易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告訴媽媽他的決定。但最終他也還是沒有說出來，在飯桌上，他聊起了在訓練營的訓練和生活，以及他所認識的新朋友，包括何影和郭怒——雖然他們可能還沒同意，但周易已經把他們算作自己的朋友了。
他在訓練營里認識了很多人，但真正算得上“友”的可能也就這四個了。
周易在講，媽媽就面帶微笑地聽，時不時給兒子夾一筷子菜。
周易講的眉飛色舞，興致勃勃，其實也是因為他不想給媽媽插嘴問他以后怎么打算這種問題。
這頓飯表面看起來吃得還算是開心，但內心的東西，誰都不知道。
其實周易一直都在等，等媽媽來問他，這次真人秀結束之后要怎么辦。或者是問他因為真人秀要耽誤兩個月的學業這種事情。
但一直到周易上床睡覺，他都沒有等到媽媽的這番問話。
躺在床上，松了口氣，但又有些惆悵的周易進入了虛擬的系統世界。
既然心中已經做出了決定，那么不管別人怎么反對，他也要堅持走下去。現在首先就是訓練，提升自己的實力，為之后就將到來的未來做好準備。
如果機會來臨，自己卻因為沒有能力抓住，那恐怕熱血勵志劇就變成了黑色幽默劇…
※※※
第二天早晨，當周易從系統中退出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今天是九月一日，星期一，開學日。
這是廣大學生結束他們的暑假，背起書包去學校的日子。
當然了，對于馬上就高三的學生來說，這個日子并沒有什么特殊意義，因為在這一天之前，他們就在學校上了快一個月課了。
不過在周易心中，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個星期的中學時光——既然決定了要成為職業球員，那么他就沒打算再回校園。
他要利用這次去歐洲征戰的機會，為自己在職業足壇謀得一席之地。
如果可以在臨走那天，站在陽臺上，手按著窗框，然后向著遠方呼喊：“混不好我就不回來了——！”那就更好了，只可惜他們家是一樓，并沒有陽臺給他裝逼。
吃過早飯，周易背上書包去學校。他的父親要先去公司請個假，然后來學校找他，和他一起向校方請假。
畢竟在老師的眼里，父母說的話是比孩子說的話更值得相信的。另外，他們也拿到了節目組專門給開的證明。
證明周易確實是參加這檔真人秀的成員，確實要跟隨球隊一起去歐洲兩個月。
開學日的青陽第一高中門口，是最熱鬧的時候，送孩子們的車子停滿了學校附近的大小街道路邊。自行車和汽車混雜在一起，造成了嚴重的交通擁堵，就算有交警的疏通，也沒什么太大的幫助。
從距離學校大門還有三百米的地方，周易就開始遇到了他的同學，有同班同學，也有非同班的，非同班的基本上都是踢球認識的。
“周易！你小子暑假去哪兒了？我們和人踢比賽，找不到你，都輸了，你知不知道啊！”
“這不行啊，得了‘周易依賴癥’可有點麻煩！”周易昂著頭得意洋洋地回道。
“周易你暑假作業做完了嗎？借我抄抄…”
“不早說，你得排號了，現在在你前面還有十一人在等候。”
“靠，這么多！完了完了…”
“周易，周易，你說曼城是不是傻的？兩千四百萬買個若！那是誰啊！聽名字就很弱！”
“周易…”
周易就這么一路和人打著招呼來到了自己的教室，在教室中，大家也三三兩兩湊成一堆，聊著這個假期的各種話題，兩個月沒見，同學們之間也還是有些想念的。
周易剛剛進教室，不少男生們就圍上來了：“周易，聽說你重病在家，臥床不起一個月啊！是不是真的？”
作為馬上高三的學生，暑假的最后一個月是補課季，盡管國家三令五申，不許學校補課，但總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嘛。
不過就在大家都苦哈哈的上學補課的時候，周易的座位卻一直都是空著的。
老師自然不會對學生們解釋為什么周易沒來補課，大家只能猜測，帶著羨慕嫉妒的心情猜測——這小子一定是生病了！
“靠！誰造我謠！”周易怒道。
“那為啥你沒來補課？我們全都來了，就你一個人沒來，你說你是不是生病了？”
“生毛病啊！我去魔鬼特訓了！”周易哼了一聲，得意洋洋地說。
“嘁！”沒人相信，周易說話天馬行空的，就算他和你開玩笑，也會一本正經的，讓你信以為真。最開始大家在高中做同學的時候，在不了解他的情況下，可沒少被他戲弄。后來大家都很了解他，知道他說的話不能信。
“真去特訓了啊！”見大家不信，周易只好解釋道。“那個足球真人秀，‘綠茵繼承者’你們知道吧？”
有人點點頭：“我在電視上看到過廣告和新聞，還搞什么全國海選…怎么你報名了？”
“本人。”周易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昂著頭從鼻孔里出氣說道，“全國海選總決賽…第一名！”
“我靠！那你不是能去歐洲？！”有熟悉規則的同學驚呼起來。
周易微笑不語，這個時候微笑但不說話才是最好的裝逼，多說一句話都顯得LOW。
果然，周圍的同學看周易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羨慕、嫉妒。比周易沒來補課更讓人羨慕嫉妒。
“所以這個暑假，我是在北京的訓練基地里度過的。和另外十五個全國最好的十七歲球員在一起訓練，你們沒注意到我黑了壯了也高了嗎？”
“黑了倒是，但其他兩個沒看出來。”大家搖頭。
“嘁，什么眼神兒！”周易翻了個白眼。
“我聽說這真人秀要去歐洲兩個月，那你…”
“所以我要請假啊，這個星期上完了，我就走。”說到離開，周易之前還得意洋洋的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
同學們倒沒注意到他情緒上的這個變化，而是將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去歐洲”這件事情上。
中國改革開放這么多年，去國外旅行已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了，東南亞各國都快成中國人民的后花園了，歐洲、美國、澳大利亞也不是什么遙不可及的地方。
但去歐洲旅游和去歐洲踢球那是完全兩碼事兒。
在球迷學生們眼中，去歐洲踢球，和他們只能在電視機上看到的那些歐洲豪門球隊較量，這樣的事情…對于一個普通中學生來說，簡直就像是從地球到火星那樣。
“哇，能幫我帶點簽名嗎？我要梅西、伊布的！！”
“我要C羅的！”
“勞爾！圣卡西！羅伯托·卡洛斯！！”
“小豬！小豬是我的！”
一群人就差撲在周易身上了，周易自然是全都答應下來，完全沒考慮是否真的可以辦到，這種時候大家拼命捧他，怎么能夠慫呢？
大家也都很高興，紛紛表示易哥牛逼易哥**炸了。
就在周易享受著大家對他的恭維和吹捧時，他并沒有注意到在教室的另外一邊，有一個帶著黑框眼鏡，梳著齊眉劉海的女孩子正望向他這邊。
眼神欣喜卻又憂傷。
欣喜的是他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憂傷的是要有兩個月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
開學典禮，周易和同學們站在鋪設了人工草皮的學校操場上，高中三個年級的所有學生都在這里，老校長站在升旗臺上，給大家講話。勉勵同學們在新的學年要努力學習，天天向上，要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要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他還專門勉勵了高三的學生，十二年寒窗苦讀，千萬別在這最后一年掉了鏈子。
臺下的學生們對老校長的講話都沒什么興趣，他們最討厭的就是領導講話了，不管這個領導是多大的官，他們都不愛聽。有人低頭玩手機，有人在交頭接耳討論這一期的高一新生里有沒有美女學妹，還有人拿著書在看。
周易倒是看起來像是在認真聽講，可其實他走神了。
他微微抬頭，目光越過了老校長，以及他身后的國旗桿，投向遠處，那里是一幢四層樓高的教學樓。
二樓走廊的最東邊，緊挨著樓梯口的便是他所在班級的教室，從高一到高二，地方沒變，如果周易還能繼續在這所學校上學的話，那么高三他也還將在這個教室。
在這里上課、走神、睡覺、自習、看小說、考試…最終一步步走向高考。
當然，這中間也許還會有一段或者幾段日后讓他回想起來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周易的目光落了回來，突然看到在他的左側一直有兩道目光好像在看著自己，于是他扭頭看去。發現竟然是鄭璐璐，在他扭頭看過去的時候，鄭璐璐突然將頭轉向了另外一邊。
不過她眼鏡鏡片的反光擋住了她的雙眸，所以周易并沒有看到鄭璐璐的眼神，不確定人家是不是在看著自己。
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周易這么想著，也將視線扭開了。
——當然也許并不會有。
※※※
開學典禮結束之后，周易直接去了班主任的辦公室，和他的爸爸匯合。
然后向班主任請假兩個月。
按理說有節目組開具的證明，還有家長的擔保，請兩個月的假并不難。
但周易的班主任卻很擔心周易在這么關鍵的高三學年去歐洲踢兩個月球。
在她看來，這簡直就是兒戲，是胡鬧。
踢球重要還是高考重要？
她聽完請假理由之后，并沒有馬上給出行或者不行的答復，而是用責怪的眼神看著周易的爸爸周健良。
在她看來，周易這個孩子胡鬧，你這做父親的也跟著胡鬧嗎？
面對班主任老師責怪的眼神，周健良也沒說什么，只是臉上堆笑。
對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家長，班主任老師也沒轍了，她只好再次扭頭看向周易，對他說：“馬上就是高考了，耽誤兩個月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周易？”
“我知道，翟老師。不過高三主要就是復習，你放心，我在歐洲也會復習功課的。”周易撒謊面不紅氣不喘的，他壓根兒就不打算帶任何和學習有關的東西去歐洲。
但班主任翟老師還是沒有說行或者不行，而是繼續問周易：“踢球真的很重要？”
“多一份人生閱歷也是好的吧？”周易同樣沒有直接正面回答班主任的這個問題，他看著翟老師答道。
翟老師也看著自己的學生，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對視著。
很少能有學生這么和自己對視的，翟老師從周易的眼睛腫看出了堅定的決心。
她知道今天不管她怎么說，周易也是不會改變決定了。
就算她不準假，她也可以猜到周易寧肯逃學也會去做這件事情的。
她了解這個學生，她知道他能做得出來。
所以與其這樣，還不如給他兩個月假，至于他因此耽誤了學業，導致最終高考沒考好…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情，他父母都不在乎，自己這個做老師的又何必管那么多呢？
當然該老師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于是她點了點頭：“好吧，我準你假…不過！”
看到周易要歡呼，她瞪了周易一眼，說道：“不過我會讓各科老師給你劃重點，你就算去了歐洲也不要忘了學業。”
“當然，當然…”周易連連點頭，滿口答應下來。但其實他壓根兒不算去歐洲還要復習功課了。
看到周易答應的這么痛快，其實翟老師多少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嘆了口氣：“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周易，就是不肯在學習上多努努力，如果你能拿出你踢球的勁頭的一半在學習上，靠上重點大學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面對翟老師對自己的殷切期望，周易唯有用干笑來面對，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難道說“老師我沒打算考大學，我要以踢足球為職業”？
那恐怕這假就請不成了…
※※※
就這樣，周易和父親請到了假后，一起從辦公室里出來。
“雖然馬上就要出發了，但在此之前也要好好學習。”在學校的門口，周健良對自己的兒子叮囑道。
“我知道了，爸爸，我還是個學生嘛。”
周健良笑了：“你知道就好。我走了，還得去上班。”
周易點點頭，看著自己的父親騎上電瓶車，從校門口拐上非機動車道，匯入了涓涓車流，像無數個普通的勞動者那樣，為了中華崛起也好，為了家庭幸福也好，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著奔涌向前，奔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