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以理服人

　　當孫盼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斷用臟話來發泄他情緒的時候，在國奧隊領隊郭冰的房間中，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這個房間里也有四個人，但誰都沒有說話，就好像這四個人都不是有生氣的人一樣。

　　國奧隊領隊郭冰，國奧隊主教練布拉澤維奇，布拉澤維奇的翻譯蔣小軍，以及國奧隊的隊長周易。

　　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郭冰看著周易，周易也在看著郭冰，兩個人互相對視，卻并沒有對話。

　　布拉澤維奇閉著眼睛在假寐，仿佛在他面前對峙的兩個人與他毫無關系一樣。

　　這里面最尷尬的就要數布拉澤維奇的翻譯蔣小軍了，因為本來他就是一個翻譯，他并沒有什么決策能力，在這個房間中發生的任何事情都與他無關。可現在他卻偏偏聽到了一些了不起的內容，這讓他有些膽戰心驚——他所聽到的那些事情隨便透露給媒體一點的話，估計在中國國內都要引起一陣軒然大波啊…

　　四個人之間的沉默持續了不知道多久，直到郭冰發聲才被打破。

　　“周易，這是代表團的決定。”

　　周易點了點頭：“我知道，郭哥。但孫盼沒做錯，不能處分他。”

　　翻譯蔣小軍低下頭去，他尷尬的都不敢看了——在幾分鐘的沉默之前，雙方說的最后一句話就是這兩句。

　　繞了一圈，又回起點了。

　　不過這次，沒有繼續沉默下去，郭冰明顯有些著急了，面對一臉平靜的周易，他皺著眉頭說：“你怎么不懂呢，周易？這次不是公開處罰，也沒有隊內禁賽，就是要求他在代表團內部寫一份檢討，對外道歉一下，就說自己一時沖動，贏了球情緒有些亢奮，是無心之話，被媒體惡意曲解了…這就完了！你看這不是挺簡單的嗎…多大事兒啊？至于這么倔嗎！要知道這已經是非常輕微的處罰了，其實就是走個形式，意思意思，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這樣理解吧，周易，等于是一個臺階，讓國奧隊給代表團領導一個臺階…其實這事兒鬧得挺大的，也許你沒上網，不太了解現在這事兒鬧得有多大，韓國那邊已經有大使關注這件事情了，這是政治事件了！你不要這么孩子氣好不好啊！”

　　郭冰一口氣說了這么多，毫不掩飾他語氣中的焦急情緒。

　　周易并沒有打斷他的話，聽他一口氣全都說完了，這才笑著說道：“政治什么的，我不太懂，我上學那會兒政治課從來都只是剛剛及格，哈！但是郭哥，我知道如果一個人沒做錯，那就不應該要求他道歉…”

　　見周易這么說，郭冰又著急上火了：“話不是這樣說的，周易，你這太書生氣了，可我不覺得你是這樣的人啊，周易！”

　　“你聽我說完，郭哥。你說我孩子氣，但這次還真不是，你讓我給你好好分析一下，咱們拋開感情因素，理性的分析一下，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啊——首先我了解孫盼，他的脾氣其實非常倔的，如果團領導要求他公開道歉和內部檢討的話，這等于是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你覺得他會接受這樣的處罰決定嗎？他那個暴脾氣上來之后，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到時候他大嘴巴向外一噴，媒體炒作起來，網友罵起來，團領導怎么辦？是，他們可以把孫盼開除出隊，但郭哥你覺得這么做有什么好處？孫盼被開除之后，團領導們的面子被挽回了嗎？沒有吧？外面只會罵得更兇。當然，要是領導們不怕罵那當我沒說…”周易攤開手說。

　　“孫盼被開除之后，國奧隊的人服不服？我覺得不服吧？球隊還有戰斗力嗎？我覺得也沒有吧。眼看著一支有希望沖擊獎牌的球隊，就這么分崩離析，那么這事兒到最后究竟對我們大家有什么好處？你說對孫盼個人的職業生涯有什么影響嗎？完全沒有。他在馬德里競技，在切爾西都該干什么就干什么，錢不少一分地賺，榮譽冠軍該有的都有，他在乎一個奧運冠軍嗎？進國家隊？我覺得要是這次真的撕破臉的話，他估計也不稀罕什么國家隊了。”

　　“郭哥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這么做對誰有影響？有什么用？也許只能討好韓國人吧。但會因此讓韓國人原諒我們嗎？我覺得不能吧。因為就算沒這事兒，韓國人看咱們的態度也不是多友善的，當然，當然，絕大多數的韓國人民是友好的，可我從沒見過那些‘絕大多數友好的韓國人’啊…”周易聳了聳肩，一副委屈的表情。

　　聽到周易的話，郭冰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沒有吭聲。

　　“以上是如果咱們真的為了平息韓國人的怒火，而委曲求全之后的結果。郭哥你覺得我分析的對不對，是不是這個理？事情是不是真的會按照我說的路線發展下去？但如果咱們不理會韓國人呢？隨便他們罵，隨便他們抗議呢？對我們有什么影響嗎？我說句不客氣的話啊，郭哥。現在已經是2012年了，朝鮮戰爭都結束六十一年了，當年帝國主義列強在海岸線上架上幾門大炮就可以征服一個國家的歷史早就一去不復返了，他們什么大使抗議幾句就能讓咱們屈服嗎？不能吧？現在的中國已經強大到不需要理會那些宵小的聲音了對不對？你要說國際奧委會表示抗議，代表團還要給人面子，這我理解。但一個韓國大使叫嚷兩聲就想讓我們給他們下跪，憑什么？他算老幾？”

　　周易話說到最后，已經帶著很明顯的情緒在里面了，但郭冰卻并沒有提醒周易他現在應該冷靜客觀的理智分析。

　　“我說句不好聽的話，郭哥。你覺得韓國有什么資格在我們面前對我們指手畫腳的？論國家的體量，論歷史，論經濟，論軍事…他們有哪一樣比咱們中國強的？好吧，足球，足球他們確實比咱們強，但是昨天，我們不是淘汰了他們嗎？一個失敗者的吠叫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就因為這么點芝麻大的小事就要讓我們球隊的主力門將去公開道歉？如果孫盼做錯了，我支持讓他道歉，看他沒做錯啊。他哪句話說錯了？這場比賽郭哥你也看了，對吧？你說老實話，韓國隊那兩個點球有沒有問題？要說體育道德這東西，他們什么時候有過了？2002年他們本土世界杯的時候，他們做的那些缺德事少了嗎？他們當時有沒有在意別國的抗議和輿論影響？他們都沒臉沒皮的，我們干嘛要被他們無端指責？所以，我是堅決反對對孫盼做出任何處罰的，哪怕是走一下形式也是不行的。人家才不會去想這是不是走個形式呢，他們只知道孫盼被迫向韓國人道歉了。這種頭在國奧隊不能開，郭哥。”

　　隨后他頓了一下，說道：“我的話說完了，郭哥。你可以把這些話全都轉述給團領導們，看道理是不是這么講的。如果你覺得不好說，我可以去直接給他們說…”

　　郭冰聽到這里連忙搖頭擺手：“你還是別去了吧…”

　　“那郭哥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是不是這個理？”周易看著郭冰追問。

　　面對周易的逼視，郭冰嘆了口氣：“理是這個理，但有些事情啊…不是說道理就行的，否則這世上哪兒那么多麻煩事兒啊？”

　　“如果團領導一定要處罰的話，我希望在國奧隊的所有比賽都打完之后再處罰。而且也不要處分孫盼，處分我就對了。反正我是球隊的隊長，球隊中有人犯了錯，那我確實應該受罰的。無論什么事情，都不應該干擾球隊的正常備戰和比賽，我們來奧運會真不是來打醬油的，是要出成績的，我個人是不希望這件小事兒影響了球隊的成績。到時候要拿了金牌，郭哥你也高興不是？”

　　聽到周易這么說，郭冰之前皺著的眉頭終于舒展開來，臉上出現了笑容：“你小子還知道為你郭哥著想啊？就知道給郭哥添麻煩，讓郭哥給你擦屁股！”

　　周易也笑了：“郭哥是大管家嘛，能者多勞，嘿嘿。而且這事兒除了你，其他人也不行呢…”

　　他和郭冰在國家隊的時候就認識了，所以才有這樣的一番對話。郭冰在國家隊是副領隊，在國奧隊是領隊，亞洲杯上兩個人合作的也挺愉快的。所以周易說了這么多，郭冰才能一直忍著沒打斷他，全都聽完了。

　　周易在球場內外的能力他是親眼所見的，他知道這個孩子有著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成熟，也絕對是一個靠譜的人，他不會瞎說話。

　　說到這里，其實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事兒算是解決了。果然郭冰點了點頭：“好吧，這事兒我幫你們擋了。但你們可一定要拿個獎牌回來，金牌我就不說了，壓力太大，銅牌也行！拿個獎牌回來我也好像上面交代。”

　　周易笑嘻嘻地說：“銅牌哪行啊？成色那么差，不能代表我們的決心和心意。郭哥你放心，絕對是金牌！”

　　周易說得這么斬釘截鐵，郭冰卻只當周易是在討好他，搖頭道：“你啊…但你回去，一定要讓孫盼管好他那張嘴，別再給我添亂了！”

　　“沒問題，郭哥。以后都不讓他接受記者采訪了。”周易拍著胸脯做出了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