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刑罰
前一段時間‘和氏璧’出世，并落入了李淵之手，這個消息令本已波濤平復的中原百姓，再次變得有些意志游離。畢竟‘和氏璧’象征著正統。
然而洛陽城外的一場天罰，一場‘玉璽自歸’的神話，卻在頃刻之間便扭轉了天下百姓的觀念。
細數最近幾年的事態，楊廣先得‘楊公寶庫’，接著聚兵襄陽、與天下叛軍對抗。以不到三十萬的士卒，居然打敗了多支軍隊的千萬人馬。
其后叛軍潰散北逃，隋軍安定天下，開啟了一段明君治國的日子，如今又是玉璽自歸，那么，可以‘安天下’的兩種條件、如今都已經被楊廣掌握在了手里。
如此一來，天下百姓終于徹底歸心，堅定信念，擁護‘得天助授’的隋庭。在這般境況之下，如果有人再想煽動起事什么的，恐怕是徹底沒有任何希望了。
中原隋庭天下，終于完全穩定了下來，各地官員治理有方，只等盛世到來。
唯一令隋庭還有些紛擾的，便只有東北國門的關隴戰事了。
不過楊廣并不急躁，因為有宋缺這個‘大宗師’在那里坐鎮，又有近兩百萬士兵守城，想要沖破那方城池，光靠李閥聯軍的幾百萬人馬還不夠看。
若非楊廣不舍那四十萬板甲精兵的損傷，早就放棄守城，改為沖陣大戰了。
但是如今的天下局勢大利于隋庭，隋庭廣擁天下，即便不用景添再自掏腰包，也補給不缺。
反而李閥聯軍，如今卻失去了后勤補給的基地，光靠關隴之地的那點兒耕田，可養活不了幾百萬的軍隊。所以李閥當前所用軍資，都是在掏那些關隴世家的老底兒。
景添給出了預測，照此下去，李閥的資源頂多還能支持聯軍消耗兩個多月時間，兩個月一過，恐怕李閥就堅持不住了，有極大可能、會被外胡反戈一擊。
因此，楊廣在皇宮按捺不動，只令宋缺守城以拒外胡，主抓防守消耗。如有極大戰機，才可出城殺敵…
距離那場天罰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這天早朝，眾臣位列，楊廣高坐龍椅。
近侍站位階上，大聲讀旨：“敕封，揚州義士寇仲，領左武衛將軍一職；義士徐子陵，領右武衛將軍一職；即刻調派兵馬四十萬，北上援軍，拒寇滅胡，欽此——”
“臣寇仲（徐子陵）領旨！”雙龍向楊廣抱拳。
“兩位愛卿平叛有功，待你們此戰歸來，朕還有封賞以待。”楊廣威嚴氣勢，看著下方的雙龍、緩緩點頭說道。
“臣，必不令陛下失望！”雙龍自信十足，大聲地說道。
“好！”楊廣再次滿意頷首。
雙龍適時退回隊列，隱蔽對視，雙雙一笑。
“眾卿還有事奏？”楊廣掃視群臣問道。
“陛下，臣有事奏。”魯妙子上前出列，向楊廣拱手說道。
“愛卿道來。”楊廣十分柔和地說道。
“陛下，半月以來，各地查封寺廟已畢。”魯妙子說著用雙手將一冊絹布托起：“詳細記錄于此。”
“呈上來！”楊廣略微蹙眉。
近侍立即走下臺階，從魯妙子手里接過了絹冊，快步遞交楊廣。
楊廣將絹冊在龍案上展開，快速掃視，表情變得越來越陰郁。
“好個胡佛外魔！”楊廣看到一半便看不下去了，憤而一拍桌面，大聲怒吼。
見楊廣發怒，沒有將數據告知眾臣的意思，魯妙子只好代為開口，面色嚴肅地說道：“天下寺廟，共查封良田八百四十八萬傾，普田一千一百九十萬頃；金、六萬兩，銀、八千七百萬兩。金銅佛像無數。”
“嘶——”群臣倒吸涼氣。
楊廣如今可謂是冰火交加，火的是怒氣，冰的、則是查抄佛門的這份數據太過讓人心寒。
光金銀，便有‘楊公寶庫’的三分之一了，但更讓楊廣心寒的，則是佛門所占有的土地數量。
要知道，自從楊廣施行均田制，整個隋庭天下的耕地面積，一共才有五千多萬傾。而這份數據上，就占據了其中的兩千萬之巨。
以前，楊廣以為佛門頂多占據個百萬頃的耕田就頂天了，哪想此數據一出，頓時令楊廣驚愕當場…
“請陛下定奪。”魯妙子見楊廣在那憤怒著發呆，不由再次開口請示。
“定奪？”楊廣回神，陰郁著臉色，嗓音略微沙啞地低吼：“對！朕要定奪！”
深吸口氣，楊廣略微思索，很快拿定了主意，一拍桌面喝道：“擬旨！”
書記官立即提筆，凝神以待。
“土地收繳！均田百姓！日后天下寺廟，每僧可持銀錢一兩，超出、重罪！”楊廣喘著粗氣下旨。
稍微停頓，給書記官記錄的時間，而后楊廣繼續說道：“寺廟所有土地，人頭五畝，寺院與耕田并算！超出、重罪！”
再次停歇，楊廣又道：“天下僧眾，每年徭役六月！稅五！避者、重罪！”
想了想，楊廣又加上一句：“但凡寺廟，不得顏色有亮！各般塑像，只可為泥！規范度牒，記入戶部。天下僧眾，未得地方官府允許，不可出境行走！”
說完，楊廣看向書記官。
書記官很快記錄完畢，起身交給楊廣。
楊廣看了看，又加一句：“佛門不得習武，若犯，謀逆論罪！”
書記官連忙將這句話添加了進去。
見此，楊廣點了點頭，拿起龍案上的玉璽，蓋印旨上。
書記官捧旨退下，趕去裝裱。楊廣則下視群臣，滿臉殺意地說道：“雖然規范新定，但天下佛門不得逃脫罪罰！裴矩！祝玉妍聽旨！”
“臣在。”石之軒和祝玉妍立即上前出列。
“裴卿總理量刑，祝卿從旁協助！”楊廣聲音帶著恨意地說道。
“敢問陛下，運作何等刑罰？”石之軒問道。
“按此記錄量刑！”楊廣拿起魯妙子上奏的絹冊，待近侍接過、下去轉交給石之軒后，楊廣繼續說道：“每僧資銀一兩，按廟查處，超一兩，割肉一刀！寺廟從上至下！斃一人，換僧補刑！”
石之軒一愣，不過立即回神，毫不在意地拱手稱喏。
面色淡然地退回列隊，石之軒心中思量，按楊廣的這道旨令來算，恐怕天下的僧人，大半都要挨一遭‘千刀萬剮’之刑了。只有那些地處深山老林，真正避世禮佛的清苦之輩，才能安保自身，逃過一死了。
剛才還奇怪楊廣的那份旨意為何有些‘重拿輕放’，現在石之軒明白了，原來都在這兒等著呢…
“祝卿。”這時楊廣又道：“出動武者，廢除天下僧眾的武功！收繳武典！若有反抗！殺！株連全寺！”
“喏。”祝玉妍同樣淡然地拱手領旨。
看了看下方噤若寒蟬的眾臣，楊廣平歇了粗重的，語氣淡淡地問道：“眾卿還有事奏？”
這次沒人接話了，眾臣就算有事，也不敢再打擾眼前這個殺氣四溢的皇上。
“既如此，退朝吧。”楊廣衣袖一揮，起身向后殿走去。
“臣等告退——”眾官齊聲恭送…
朝會散去，寇仲和徐子陵好不容易擺脫了同僚們的恭喜，終于出了皇宮。
在向‘武衛軍’走去的路上，始終意氣風發的寇仲、突然發現了自家兄弟的異狀。
“怎么了小陵？”寇仲收起了臉上的興奮神色，連忙問道。
“我沒什么。”徐子陵笑得有些勉強。
“還說沒什么？”寇仲止步，伸手將徐子陵的身體板轉過來，盯著對方的雙眼說道：“要不要我給你找面銅鏡照照？你看看你這副表情都成什么模樣了！”
一邊說，寇仲一邊伸手，在徐子陵那顯得木然的臉頰上捏了起來，仿佛將徐子陵當成了糖人兒，想要捏出一個表情似的。
“我…好了，仲少別鬧了。”徐子陵疲憊地嘆息一聲，抬手將寇仲的手臂壓了下去。
“你到底怎么了？”寇仲正色，皺眉問道。
“真的沒什么…”
“一世人兩兄弟！小陵你有沒有心事，難道還瞞得過我嗎！？”寇仲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嚴厲：“你剛才說‘我’，接著呢？沒說出來的是什么？”
徐子陵看著寇仲那略顯擔憂的神色，半晌，終于無奈嘆息一聲，低聲說道：“小仲，我累了…”
“累？”寇仲一愣不解，但事關兄弟，因此立即開動腦筋思索了起來。
很快寇仲露出了恍然的神色，更蹙雙眉，放低聲音說道：“是…因為剛才的那些旨意？令你心累的，是楊廣對佛門的殘忍之舉？”
徐子陵沒有回應，也算默認。
“你這是何苦來的？”寇仲有些郁悶地說道：“佛門會怎樣，又和你有什么關系了？你這完全就是那個、那個什么自擾來著？”
“庸人自擾…”徐子陵有氣無力地說道。
“對，就是這個。”寇仲點頭：“我說小陵，你心善也要有個程度，也不能心善得盲目吧？別說你沒聽見魯師上奏的數據，什么樣的慈悲，才可以令佛門搜刮了那么多的巨資！？”
“這…”徐子陵無言以對，表情萬分的復雜、矛盾。
半晌，徐子陵這才略顯底氣不足地說道：“可是…查抄田地資產便是了，但天子卻再后定刑，更是殘忍刑法，這般一來，天下豈有不受‘千刀萬剮’之僧？”
“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問你。”寇仲算是看出來了，自家兄弟這是鉆了牛角尖，因此寇仲既好笑、又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那么你說，那些該受千刀萬剮的禿驢，他們為何該受千刀萬剮？可有冤枉他們了？”
“這…”
“小陵你只知心善那些禿驢，但你有沒有想過百姓？”寇仲打斷了徐子陵的話，快言說道：“你認真想想，那筆天大的金銀，佛門是怎么得到手的？那占據天下近半的耕田，又是如何到了佛門的手里？”
眼見徐子陵臉上的掙扎之色更重，寇仲連忙再加了一把火：“小陵，咱們兄弟都是卑微出身，這些年游歷天下，百姓是如何的凄慘，我們都親身親眼地見證過！可是如此亂世，佛門如此財富，為何就不見他們踏出廟門，真正救濟世人呢？他們反而繼續向窮苦百姓搜刮善資！”
“那、那是百姓自愿…”徐子陵磕絆地反駁。
寇仲一愣，無法相信地看著徐子陵，半晌，放棄般地連連搖頭。
半晌，寇仲荒唐地嗤笑，詰問道：“當初咱們還是混混的時候，如果佛門讓咱倆自愿去給他們進獻善款，你愿意么？”
徐子陵一愣，默而無語。
“如果不是佛門禿驢蠱惑，誰肯自愿餓死，也要將財資獻給他們寺廟！？”寇仲抬手，捏著徐子陵的肩膀喝醒道。
徐子陵聞言，臉上愧疚掙扎之色更重。
寇仲見此，不由想到了什么，繼而睜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對徐子陵問道：“陵少！你、你不會是因為…那個慈航靜齋的…”
徐子陵身軀一震，更顯愧疚。
“你真是！真是…”寇仲跳腳，指著徐子陵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
對此，徐子陵垂首無言，愧疚更甚。
“好！”半晌，寇仲突然低喝一聲，對看過來的徐子陵說道：“君子還成人之美，何況咱們兄弟！”
深吸口氣，寇仲說道：“既然陵少你累了，那么兄弟自然伴隨！我這就去辭了將軍官位！咱倆一起去尋找那個…然后一起避世山林！”
“小仲…”徐子陵一驚，連忙抬頭，有些慌急地阻止：“不可！我們當初一起誓愿，要當一個真正為民為國的大將軍，還天下朗朗乾坤，太平盛世！而今拼搏多年終見成果，千萬別再說這種話了。”
“沒事！”寇仲用力搖頭：“現在中原天下已經太平，我們剛剛也被封了從三品的將軍，當初誓愿已經算是達成了。”
“好了小仲！總之不要說這種話了，剛才我只是心生魔障，讓我…”說到這里，徐子陵陡然住口，渾身再次一震，眼神驚愕地看著寇仲身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