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與崔寅提到案子,表面上,是火井縣劉家村一位村民吃了方家所產的食鹽中毒身亡,死者家屬抬著尸體到方家位于火井的商鋪前索賠,并將方家告上了縣衙。
但實際上,李昂和崔寅都十分清楚,這是趙家與方家在斗法,而崔寅也想趁這個機會從中撈取好處。
崔寅不傻,李昂正在大舉進軍鹽業,他突然問起此案,其中的意圖崔寅還猜不到的話,那他也不用在官場上混了。
“四娘,別愣著,快給崔明府斟酒。”
黃四娘媚然一笑,香風乍動,玉手輕轉,美酒入杯,“崔明府,請滿飲此杯。”
崔寅看了黃四娘一眼,然后對李昂道:“李先生若是拿到了方家的鹽井經營權,準備怎么做?”
李昂一派月霽風清地說道:“在下只是一介布衣,能做什么呢?我什么也不會啊!不過,我倒是很期待崔明府為了百姓的安危,大力整頓火井縣的食鹽產業,同時研究出把粗鹽提煉成精鹽的方法,讓各地數不盡的粗鹽大量流向火井,然后被加工成精鹽;
再采取代理授權制,迅速控制各地的精鹽營銷渠道,以及對本縣些效益低,產能低下的鹽井進行整合,提高產能,以此帶動整個火井縣的餐飲、客棧、青樓、以及其他服務業迅速繁榮起來,讓稅收成倍地增加;
有了錢,我還希望崔明府能大興官學、廟學,邀請名士執教,擴大生員數量,使火井的學風大盛,名動劍南。另外,白術水年年雨季泛濫成災,火井大量農田被淹沒,我也希望崔明府手上有錢之后,可以興修一下堤防,以造福火井百姓。這些事,只要崔明府愿意做,我敢肯定,崔明府一定做得到。”
“把精鹽提煉成精鹽?”崔寅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李昂描繪的美好藍圖,關鍵就在于能不能把粗鹽迅速提煉成精鹽這一點上。“李先生這不是在拿本官來消遣吧?”
全天下那么多鹽場,所產的鹽是好是壞,全看自然形成。自開天辟地以來,誰聽過有人能把粗鹽提煉成精鹽的?若是真有辦法,別人不早提煉去了嗎,還會等到現在?
李昂微笑著對紅杏說道:“杏兒,今天的菜有點淡,取些鹽來給我們蘸蘸。”
“是,郎君。”
紅杏很快取來一碗鹽,放到崔寅的小幾上。崔寅一看,但見碗里的鹽比雪還白,比沙還細。他活了四十歲,這絕對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細最白的鹽。
別說是劍南道的鹽,就是進貢給皇家的鹽,恐怕也沒這么細白,這讓他不禁懷疑,這是鹽嗎?
崔寅慢慢伸出手,抓起一把鹽,然后輕輕松開手指,那細白如雪的鹽就如紛紛從他的手指間滑落,粒粒細小如沙,沒有一粒粗大的,也沒有一粒鹽粘在手上。他再用拇指和食指拈住了些鹽往嘴里送,舌頭上立即感受到一股純正的咸味以及若有似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淡淡甜味……
“呵呵,我相信只要崔明府想,肯定能找到提煉出這種精鹽的方法。”
比皇家貢品還好的精鹽啊!崔寅嘗過之后,望向李昂的目光頓時變得熾熱起來。毫無疑問,李昂并不光是只會夸夸其談,如果真能按他描繪的那個藍圖那樣,自己的政績要在大唐一鳴驚人又有何難呢。
崔寅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的車馬,拉著粗鹽滾滾向火井匯聚而來,然后化成一袋袋精鹽,分銷出去,整個火井迅速成為了劍南道鹽業的集散地;
無數的商人絡繹于途,客棧客滿,酒樓座無虛席,在大量人流的帶動下,火井縣百業興旺,繁華富足…
“有了驕人的政績,再由公孫侍郎或李相國提拔,崔明府連越數級,直入長安朝堂又有何難?將來便是出將入相,也是可以期待的呀。”
你要名,我要利,各取所需,相輔相成。
對此,崔寅實在無法拒絕。
劉秉盛一巴掌扇在方濟臉上,然后指著他大聲斥責道:“某這么做,還不是為了替你爹娘報仇,你這不孝的東西,還敢與某頂嘴!”
方濟捂著火辣辣的半邊臉,咬著牙說道:“仇,某會報,但方家的產業,是某父親辛辛苦苦經營一輩子,才攢下來的,某絕不能…”
“不能什么?你能什么?”劉秉盛厲聲打斷他道,“還方家的產業呢,現在是他方同興的產業!你明不明白?”
“某不明白!某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和趙家狼狽為奸!”
劉秉盛又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方濟臉上,盛怒之下,他須發俱張:“孽畜!老夫所作所為,還輪不到你來指三道四,滾!你給某滾!以后你是死是活,都別來找某,老夫沒你這樣的外甥!滾!”
“阿耶,您請息怒,表哥他只是一時糊涂,你別往心里去,到底是一家人…表哥,你別走….”
劉蓮勸這個勸那個,然她父親耿介,偏執,還特愛面子;而表哥方濟雖然平時不吭聲不吭氣,也是個不輕易低頭的人,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一個也勸不住。
“蓮兒!讓他走!你要是再勸,老夫連你也一起趕出去!”
“阿耶!”
呯!劉秉盛一掌擊在八仙桌上,把桌上的杯杯碗碗震得亂跳,劉蓮不敢再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方濟走出劉家大門。
因為劉家拿不出直接的證據,證明方劉氏上吊是方同光所逼,謠言這東西,要找到源頭也不太可能。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新都縣令判了方同光勝訴。
方同光正為此高興,結果楊釗找上他后,二話不說,就是一通拳腳,把高高瘦瘦的方同光揍得變成了個胖子,腫的。
方同光大聲著:“楊少府,你…….你……”
“你個屁!”楊釗怒不可遏,又往方同光身上狠踢了兩腳,“你他娘的當某是傻子嗎?大老遠把某請去,某要見你嫂子一面你先是推三阻四,最后出來陪某飲了一杯酒,那是在你家里呢,外人怎么就四處傳揚說某與你嫂子戀奸情熱的?方同光你這個狗賊,害死了你嫂子不說,還拿某當猴耍,看某今天不撕了你!”
在公堂上,一切需要講證據,在這私宅里,楊釗可沒那么多顧忌,揪著方同光又是幾個耳光,打得方同光嘴角都滲出了鮮血。
楊釗對方劉氏垂涎已久,還沒弄上手呢,就被方同光逼死了,而且還是利用他逼死方劉氏的,這口惡氣,楊釗如何能咽得下?
“楊少府,某…某真的沒有…”
呯!呯!又是接連兩腳踢在方同光的腹部,把他踢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有沒有?!”
“沒……沒有……啊!!”
方同光知道不能承認,打死也不能承認,否則就真的完了。
最后楊釗揍得累了,可方同光就是不承認,他也不能真把人打死了,最后逼得方同光拿出了一百貫錢,楊釗才暫時放過他。
楊釗生性好賭,偏偏賭運不佳,如今欠了一屁股賭債,新都縣尉的任期也快到了,未來在哪里,他心里連個底都沒有,這天下的縣尉,恐怕沒有一個混得比他慘的。
懷里揣著一百貫的兌票走在新都縣的街頭,楊釗的心踏實了不少,至少暫時不怕債主纏上來了,一百貫雖然不夠把欠下的賭債還完,但總可以搪塞一陣,實在不行,再去向方同光討要吧,反正他沒打算輕易放過方同光。
“嚯!楊少府,神氣著呢。”
身后突然轉來的聲音讓楊釗神色頓變,他連忙轉過身來,只見一個肥頭大腦的錦袍青年,帶著七八個隨從,正一臉陰笑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