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幾萬吐蕃大軍在駱駝橋的潰敗,石堡、牛心堆方向的吐軍也聞風而逃,數路唐軍依照李昂的命令,全面出擊。
尤其是曹彥、安道遠、馬重贊三支人馬,兵分三路,乘勝殺入大非川,如入無人之境。
大非川水草豐茂,是天然的優良牧場,大量吐蕃部族游牧于此,只是之前達扎路恭已經將大部分青壯征調走,達扎路恭這一場慘敗,讓游牧于大非川的這些吐蕃部族成了脫光的娘們,任唐軍蹂躪。
李晟也沒閑著,帶著八百騎兵沖得最快,三天時間,就殺到了曾經被李昂攻陷過的伏俟城。至于偷襲莫離驛的鄧啟元兩百人馬,根本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前方捷報頻傳,僅三天時間,安道遠、曹彥、馬重贊三人就俘獲了吐蕃牧民計兩萬一千帳,一帳相當于一戶,兩萬一千帳少也有六七萬人了。
這個時代,人口是最寶貴的資源之一,人多力量才大,國家才會興盛,連同潰敗被殺被俘的吐蕃士兵,這一下子就是十多萬人的損失,消息傳回到邏些之后,尺帶珠丹不吐血才怪。
而正常情況下,游牧民族每家少也會有幾十馬牛羊,按馬重贊他們俘獲的帳數算,這回少也能獲得百萬頭以上的牲口。
大捷!這絕對是足以讓青史留名的大捷!李泌在接到前方戰報之后,立即找到李昂,提醒他道:“李大夫,計算日子,哥舒翰應該快到隴右了,這份捷報,李大夫看看是不是趕到哥舒翰到隴右前,上奏長安?”
李昂想也沒想,便答道:“那是當然,管他什么節度大使,誰也別想來搶咱們的功勞,李泌,捷報就由你來寫,立即以六百里加急送回長安。”
李泌含笑點了點頭,加了一句:“今后,哥舒翰這節度大使看來是更不好當了。”
“他要是聰明的話,今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還想借著官大處處壓制我,老子也不會跟他客氣。”
李昂的口氣有些不善,如果沒有實力,說這樣的話那就是狂妄自大。但李昂現在確實有資格說這樣的話,拋開他和李林甫建立起的“特殊關系”不說,光以他的戰功,在隴右已無出其右,哥舒翰在他面前那是黯然失色,沒得比。
這一場大捷,他在兩軍陣前生擒吐蕃主帥達扎路恭,擊潰數萬敵,眼看著蕩平大非川已不在話下,這讓他在隴右軍中的聲望一時無二,真論起來,哥舒翰更像是靠王忠嗣的關系才能竄起來的關系戶。
反正,李昂現在完全可以不鳥他!
“李大夫還沒叫順口,這回恐怕又得換個稱呼了。”李泌打趣了一句,然后說道:“若不出所料,尺帶珠丹應該很快又會遣使來求和….”
“屁和!李泌,你還是揣摩一下,復經此大敗,吐蕃內部可能會發生什么樣的變化吧。”
“李大夫,游說黨項部的的時機到了。”
“嗯,這事還是繼續由你來主理吧。拓拔山這回倒是見機得快,帶著黨項部退往大通山一帶去了,等曹彥他們掃平大非川,我再調些兵馬配合白水軍使王難得,再給拓拔山點顏色看看,我就不信,他能橫到什么時候去!”
“李大夫,過猶不及,這場大捷,足夠震懾拓拔山的了,如果繼續對黨項用兵,只怕會逼得他們大舉西遷,反而不美。再則,尺帶珠丹求和不成,保不定會孤注一擲,大非川一帶利于騎兵作戰,剛俘獲的幾萬吐蕃牧民也需要彈壓,如果再把曹彥調往大通山,恐大非川會得而復失。”
“那就看你游說得怎么樣了,總不能一直留拓拔山在大通山逍遙自在吧。對了,達扎路恭的傷勢可有好轉?”
李泌搖了搖頭說道:“李大夫在其肩頭刺的那一刀,直透后背,加上手腳都被狼咬下大塊的肉,失血過多,達扎路恭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達扎路恭活著價值更大,聽了李泌的話,李昂皺了皺眉頭說道:“盡量救治吧,就算救不活,也要嚴密封鎖達扎路恭的死迅,此人還有用。”
李泌點頭道:“回頭我就吩咐下去,李大夫,最好立即向圣上奏請,封達扎路恭一官半職,如此一來,可為蘇毗部減輕壓力,同時給朗.梅色一個大禮。”
李昂扯了扯下巴的短須,說道:“就在捷報中一起奏請吧,李泌,怎么利用達扎路恭這枚棋子才能對蘇毗部更為有利,你先琢磨著,我還有些事情,先出去一下。”
李昂還有什么事情,李泌根本不用猜,適逢大捷,他心情愉快,在后頭又追了一句:“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啊!看來李大夫亦不例外!”
李泌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房中散發頭淡淡的中藥味,李昂放輕腳步走進去,看到小鷂正在給蕭鸞喂藥。
看到李昂進來,蕭鸞先開口說道:“不是跟你說我沒事了嗎?你眼下正忙,不要總是把時間花在我身上。”
“我不忙,李泌是個能人,有他在,我不用事事過問。”李昂說著,坐到床邊,和聲問道,“蕭娘子,今天感覺傷好些了嗎?”
小鷂讓了讓,趕緊把藥喂完,然后拿著碗退出去。
蕭鸞拿出帕子輕輕擦了擦嘴巴,答道:“我好多了,你不必擔心,你是隴右主官,如今正是處處需要你決策的時候,要是因為我耽誤了你的正事,那就不好了。”
蕭鸞悄悄瞄了他一眼,便把頭別開去,她現在面對李昂時,整個人都很不自在,雖然取箭時是事急從權,但她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不該看的也都讓李昂看過了,兩人又不是夫妻關系,這讓她如何不尷尬?
“蕭娘子,謝謝你!”李昂沉默了一下,第一次當面向她道謝。
顯然,蕭鸞想要的絕不是他這樣一句道謝的話,李昂不說還好,說了反而讓她有些失望。
她咬了咬豐潤的下唇,語氣有些冷漠地說道:“你不必謝我,救援大莫門城,應有的功勞,你給麥十三他們就是了,麥十三是個可造之才,跟著我屈才了,我知道他一直想投身戎伍,這次我若再強留他在身邊,就是不識大體了。至于為你擋下那一箭,說實話,當時我沒多想,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下意識的去擋那一箭,你就當是我無心的吧,不必往心里去。”
蕭鸞的肌膚本就細白,受傷后,大概是因失血多,讓她的臉色更加白皙了,她微閉著雙眸,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顯示出她內心并像表面那么平靜。
李昂伸出手,輕輕地握住她露在羅衾外的左手,蕭鸞下意識的把手縮回,然而當自己的手真的抽離他的掌心,感覺不到他的溫度后,內心立即有一縷惆悵浮起。
李昂輕輕一嘆道:“世間安得兩全計,不負楊男不負卿。”
蕭鸞聽了,心頭一顫,隨即又硬起心腸說道:“李大夫不必為難,我雖然只是一介賤商,但也不需要你來同情,李大夫好好去疼你那未過門的小娘子吧。”
見她這樣,李昂愣了一下,好一會兒之后,他摸著下巴的短須,仿佛自言自語地說道:“對于愛人,我們本應更多包容和體諒,但事實上往往并非如此,相愛的人往往會去傷害對方,讓兩個人都變得傷痕累累,仿佛沒有傷害,就沒法證明愛得深一樣。這是愛嗎?當然是,是愛讓我們變得敏感,甚至對方一句話,一個不經意的動作,就會在自己心里掀起波瀾,就會懷疑對方不夠愛自己,就會忍不住生氣,因為愛,所以苛求,因為苛求,所以傷害,傷害自己,傷害對方,有多少傷害,才能證明彼此愛得深呢?”
蕭鸞聽了他的自言自語,心里很委屈,但同時又有幾分感悟。只是這愛啊愛的,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她頓了一下,隨口問道:“你與楊家小娘子之間,也會互相傷害對方嗎?”
李昂搖了搖頭說道:“我和她之間,談不上彼此傷害,只是以前見面也喜歡斗來斗去,當初她想要小叮當,把我從野戎城的軍營里救出來,我轉頭就坑了她,緊接著被她帶著一群胖大娘在市上把我攆得雞飛狗跳的。她和趙家有些淵源,到了犀浦縣她便一直幫著趙家,想讓我吃癟,可偏偏我認識了她師父元丹丘。我和李白比劍,她嘲笑我,結果大笑時不小心掉河里去了,我把她救起來,當時顧不上許多,碰到了她的身體,結果一上岸,就吃了她一只繡花鞋。在邛州,她想去抓我的小辮子,結果和我們一起被大火困在了酒樓上,呵呵,算了,我不是說故事的料,我和她之間的糾葛,以后有機會你問她得了,她那張巧嘴一定比我說得生動百倍。”
“不是冤家不聚頭,你們還真是一對冤家。”聽他卿起和楊男之間的事,態度坦然,蕭鸞心里反而沒那么人受了,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樣,蕭鸞也覺得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