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萬吐蕃大軍停在牦牛河邊已經整整三天了,大唐派使前來議和的消息已經在軍中不脛而走,所有吐蕃士兵都不禁松懈了下來。
這一年來,吐蕃對唐作戰接連慘敗,死亡人數超過了五萬人,加上幾個戰略要地的失守、吐谷渾的背叛,吐蕃的士氣本來就十分低迷。
這次贊普強令出征,普通的吐蕃士兵多數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如果能一鼓作氣條過去還好一些,現在大軍走到半道上就停了下來,再傳出大唐派人來議和的消息,這種情況下,還會有幾個士兵愿意繼續去戰斗?
數萬大軍閑著沒事,各種流言四起,說什么的都有,很多士兵甚至已經忍不住去問自己的頂頭上司,什么時候能回家了。
那些本來站在達扎路恭一邊的吐蕃將領,在得知唐使指責吐蕃贊普沒有處罰“發動戰爭”的達扎路恭是沒有和談的誠意后,又有一批人背叛了達扎路恭,投到了朗.梅色一方的陣營中去。
至此,達扎路恭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相對于處處想壓制他的朗.梅色,更讓達扎恭想不通的是蘇毗部卓瑪公主的態度。他從來沒敢小瞧過這個女人,卓瑪公主從16歲開始領兵作戰,少有敗跡,她的才能就連達扎路恭都暗暗佩服。
但就是這一個精明的女人,這次卻堅定地去支持朗.梅色,如果沒有她的支持的話,朗.梅色根本不可能在軍中壓他一頭,實際上掌握了幾萬大軍的控制權,而且還不讓他辭去大軍主帥一職。
難道卓瑪公主看不出這是李昂的緩軍之計、疲兵之計嗎?
不可能,卓瑪公主如果連這個都看不出,她早死在戰場上了。問題來了,既然她看出了這是李昂的奸計,她為什么還要反過去支持朗.梅色呢?
這個問題困擾著達扎路恭,他思來想去,只能歸結于贊普對蘇毗部的猜忌之心日重,為求生存,卓瑪公主于是和大論朗.梅色暗中結盟,這樣一來,蘇毗部就多了一個大論在贊普面前為他們說話。
而朗.梅色呢?軍事方面是他的短項,有了卓瑪公主的支持,朗.梅色不權可以控制住這支大軍,而且能在軍中迅速樹立起威信來。
如此算來,對于卓瑪公主和朗.梅色來說,這還真是合則兩利的好事。而且除了這個理由,達扎路恭還找不出其他的理由來。
想通了這一點,達扎路恭終于死了重新奪回大軍控制權的念頭。今時不同往日,連接幾場大敗之后,雖然得到贊普重新啟用,但他的威望已大不如前了。
估計現在很將士心中,他帶兵作戰的能力還不如卓瑪公主呢,朗.梅色有了卓瑪公主的支持,他要奪回大軍的實際控制權,一個字,難!
別無他法的達扎路恭,只得上奏贊普尺帶珠丹,請辭去大軍主帥的職務。
在朗梅色的大帳里,李泌每天在和朗梅色討價還價,爭論不休,似乎非常有誠意。
但在釋放被吐蕃擄去的大唐百姓這個問題上,雙方一直談不攏,李泌要求吐蕃允許大唐派一批人進入吐蕃詳細核查有多少唐民被擄,朗梅色堅持不答應,因為這等于是脫光了褲子讓別人來查看。
你想啊,唐軍派大批察騎前去核查,到時不光是瞞不住奴隸的人數,吐蕃的軍事部署、經濟民生、地形地貌、現況的虛弱程度等等,恐怕一樣也瞞不住。
尤其是現在吐蕃的內部矛盾很尖銳,在連番慘敗之下實側已不堪再和大唐再繼續為敵。這一點要是被大唐看穿之后,大唐還會和吐蕃議和嗎?
“貴使堅持要派人進入吐蕃核查,這是對我們吐蕃君臣的不信任,是對我們吐蕃的污辱…”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幾天,一無進展,朗梅色不禁有些急躁,說了句硬話。
李泌一聽,立即針鋒相對地說道:“難道吐蕃將我們大唐百姓擄去為奴,就不是對大唐的污辱嗎?吐蕃擄人在先,如今還企圖推脫,不愿放人。這就是吐蕃和談的誠意?真是豈有此理?這樣的和議,不談也罷!”
李泌很少有這么激烈的言詞,他說完立即起身,一拂大袖,便向帳外走去,這下朗梅色有點傻眼了,不談了?怎么能說不談就不談了呢?不是說好雙方漫天要價,再落地還錢的嗎?
“貴使請留步!請留步…”朗梅色連忙追出去,卻被卓瑪公主攔住了。
卓瑪公主對他說道:“大論,所謂的談判,哪一方急于求成,哪一方就必定會吃虧。唐使很可能是在試探大論的反應,大論這個時候如果追出去,無異于告訴唐使咱們急于議和,如此一來,之后的談判便再難讓唐使作半寸讓步了。”
這個道理朗梅色也懂,只是談判關系到他個人的前途和命運,正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關己側亂。他剛才一時心急,經卓瑪公主這么一提醒,他便清醒了過來,任由李泌離開。
可讓朗梅色沒想到的是,李泌回到自己的帳篷后,便立即帶著二十名護衛飛馳而出,回大莫門城去了。
接到稟報的朗梅色這下終于坐不住了,親自追了出來,但追的過程中,他又有些猶豫,懷疑李泌突然離開也是一種試探,自己如果真的追上去,以后的談判就會落入下風。
就是這種心里作祟,讓朗梅色沒有全力追趕。
李泌一路飛馳,現在吐蕃士兵都知道唐蕃在和談,因此一路上,誰也不敢為難唐使,生怕因為影響兩國的和談進程,背上天大的責任。
李泌一行得以通暢無阻的通過,一路疾奔回到了大莫門城。
聽說李泌回之后,李昂非常開心,親自迎到了橋頭,遠遠就大笑道:“泌!你可算是回來了,好!太好了!干得漂亮!”
看到李昂流露出激動的神態,李泌心中很是溫暖,可以想見,這一幾李昂一定在擔心著他的安危。
“李泌幸不辱命,倒教李長史掛心了!”
“哈哈哈…快回城,今天咱們好好喝上幾杯….”
李泌的神色一整,上前兩步對李昂小聲地說道:“李長史,此刻似乎不是喝酒之時吧?”
李昂嘿嘿一笑道:“咱們要是不喝醉,干點糊涂事出來,幾萬吐蕃大軍會送上門來嗎?”
李泌苦笑道:“李長史,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其他辦法都沒這個辦法好。”
李泌這下子算是明白了,所謂的其他辦法都沒這個辦法好,不過是李昂想公私兩便。
軍中禁酒,自從出來巡察,李昂就沒機會喝酒,現在顯然是想“假公濟私”喝個痛快。
大莫門城里有吐蕃奸細嗎?這是一個很天真的問題。達扎路恭想進攻黃河九曲,大莫門城這樣的戰略要地,會不派奸細潛伏?
李泌成功拖住了吐蕃數萬大軍幾天時間,平安歸來后,李昂大喜,就在城頭上與眾將對著滔滔黃河開懷暢飲,喝得興起,還起舞高歌,好不狂放!
“李泌!來,再干三杯,這次你成功拖住吐蕃大軍數日,吐蕃軍心已怠,無心再戰,我隴右無憂矣!”
“屬下不敢居功,這全是李長史妙計安天下!”
“哈哈哈….現在達扎路恭和朗梅色的臉色一定很好看!”
“現在吐蕃大軍無心作戰,肯定不會再來,李長史想看看達扎路恭和朗梅色的臉色,恐怕要失望了,哈哈哈….”
“說得好!哈哈哈,李光弼,這次就讓你做大軍主將吧…”
“李長史,你…..你喝醉了吧?”
“我沒醉….沒醉,酒來!酒來!”
“李長史,李光弼轄屬河西,讓我們聽令于一個客軍軍使,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吧?”
“怎么?本官的命令已…..下,爾…爾等想抗命不成?”
“李長史,你喝醉了,這是亂命,我等不能聽!”
“豈有此理!”李昂大怒,抄起馬鞭就抽寧塞軍使馬重贊,這變故來得太突然,不光是別人反應不及,就連當事人馬重贊也不及躲開,被當眾抽了兩鞭子;
這時大家才反應過來,紛紛上去拉開李昂,李昂怒氣未消,大吼道:“本官的命…命令你們敢違抗嗎?來…來人!拖下去斬了!”
“李長史請息怒,馬軍使他心直口快,無心頂撞了李軍使,還請李軍使饒他一回…”
“我若饒…饒他!威信何在?斬!立即斬了!”
“李長使…”
“你們也想抗命不成,誰要是敢抗命,一起斬了!”
李昂醉意蹣跚,怒吼連連,眾人不敢再勸,寧塞軍軍使馬重贊被李昂那些如狼似虎的護衛拿住,他不斷的掙扎怒罵,頭盔飛落,發髻披散,李昂的護衛手起刀落,噗的一聲,鮮血都濺到了城下。
隨即,馬重贊的頭顱被懸掛到了大莫門城北門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