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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三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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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還有富貴,嚴安當然不至于留戀廬山而不肯離開。不過,廬山的風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讓他對梁嘯的悠閑生活艷羨不已。

  眼前有美景,身邊有美人,山珍湖鮮,萬畝菜田,這簡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嚴安帶著對梁嘯的羨慕和一卷藍圖,離開了廬山,趕往長安。

  一月中,嚴安回到了長安,立即趕往未央宮見駕。

  時隔數月,再一次看到天子,嚴安有些意外。天子瘦了一圈,眼圈發黑,只是眼神更加冷峻。看到嚴安,他擠出一絲笑容,伸手示意嚴安入座。

  “南越情況如何?”

  嚴安將出使的情況說了一遍,特別提到了南越王趙胡的困境,然后又拿出趙胡獻出的輿圖。天子接過輿圖,仔細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一絲神采。

  “若是如此,能否里應外合,拿下南越?”

  “臣本有此意,不過與冠軍侯一席談之后,臣覺得有些冒險。”

  天子眼神閃了閃。“梁嘯?”

  “是的,臣返程時,在豫章遇到了冠軍侯,盤桓數日,聽取了他不少意見。”嚴安又將與梁嘯交流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后拿出梁嘯讓他帶來的藍圖,恭恭敬敬地獻給天子。

  天子展圖而觀。聽嚴安說完了廬山風光和白鹿精舍,天子輕笑了一聲。“看來他在豫章過得很滋潤啊。”

  “冠軍侯樂天知命,能隨遇而安,于平常中見精神。”

  天子轉了轉眼睛,沉思片刻,又道:“你在豫章時,可曾聽說韓嫣的事?”

  “聽說了,韓嫣殞于王事,也算是求仁得仁。”

  “是啊,只是可惜,那么多人。偏偏他死了。”

  嚴安嘆了一口氣。“陛下,江南卑濕,瘴癘甚多,中原人初到南方。多有不適應之處。若在城中還好,韓王孫急于為陛下效命,深入山林,實在是太冒險了。”

  天子眉頭微蹙,沒有再說什么。又問起了南越的事。嚴安見天子神情古怪,大惑不解,卻又不能多問,只得隨著天子的意思,將話題重新拉回南越的事上。

  嚴安自己有心趁此機會拿下閩越,但是梁嘯的建議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樓船尚未造成,如果只從陸路進攻,一旦趙胡接應不及時,受挫的可能性很大。

  可是,就這么放過這個機會。又實在可惜。

  天子聽出了嚴安的意思,也有些心動。他讓人叫來了主父偃、徐樂等人,又派人去請竇嬰。主父偃、徐樂先到,得知南越君臣不和,他們都覺得是個機會。不過,對梁嘯的意見,他們也不敢輕易否定,畢竟比起實戰經驗來,梁嘯要比他們更有話語權。

  不多時,竇嬰也趕到了承明殿。

  聽完了嚴安的分析。竇嬰卻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覺得,不管具體的原因是什么,閩越攻擊南越,南越向朝廷求援。朝廷就必須有所表示,不能因為樓船尚未準備妥當,還不具備強攻南越的能力就放棄這個機會。

  必要的威懾還是應該有的。南越君臣不和,但心向朝廷的畢竟是南越王趙胡。趙胡同意,呂嘉等人再不愿意,他們還敢阻擋王師?只要大軍進入南越。決定權就不在南越君臣了。

  總之一句話:這是一個機會,也許可以兵不血刃的解決南越問題。

  竇嬰的建議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天子對竇嬰的建議非常滿意,他稱贊竇嬰這才是真正的老成之言。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天子此言一出,他們就聽出了言外之意。竇嬰的建議是真正的老成之言,那反對立刻出征的梁嘯是什么?很顯然,天子對他的意見不太滿意。

  決定出征之后,天子進一步做出安排。經過商議,天子決定派御史大夫韓安國和大行令王恢統軍出征。韓安國出會稽,以會稽太守竇去非為副將;大行令王恢出豫章,任灌夫為豫章太守,做王恢的副將,嚴安為護軍將軍,隨王恢出征。

  聽了這個安排,在座的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異樣。冠軍侯梁嘯不與此戰?這是一個很反常的決定。

  天子隨即給出了解釋:梁嘯不是不參與此戰,只是他另有任務。他將作為使者,再次出使南越,協助南越王趙胡做好接應工作。只有如此,才能里應外合,拿下南越。

  眾人將信將疑,但是沒有人會主動提出異議。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天子隨即召集丞相田蚡、御史大夫韓安國和大行令王恢入宮,安排戰事。韓安國、王恢自然沒什么意見,田蚡雖然遺憾豫章太守這個職位落到了灌夫的手中,卻也沒多說什么。船廠歸少府直接管轄之后,豫章太守已經沒有什么油水可言,他不愿意因為一個沒油水的太守與天子發生沖突。

  詔書用六百里加急送到豫章,先送到了灌夫的手中。

  灌夫又驚又喜。能復任豫章太守,他當然很開心,可是他升了官,梁嘯卻被排斥在這場戰事之外,他覺得不太正常。就算天子有意冷落梁嘯,最多不讓他獨領一軍吧,怎么會連邊都不讓他碰,反而讓他出使南越?

  灌夫猶豫了很久,最后還是趕到山中,找到了正在山里調研的梁嘯。

  看完詔書,梁嘯也很意外。不過他意外的不是天子安排他出使南越,而是天子居然想借此機會直接拿下南越。看來嚴安并沒有把他的提醒當回事,還是立功心切,想冒險拿下南越。

  當然了,他也從這個任務中聞到了不祥的味道。出使南越,里應外合?這分明是羊入虎口。大軍壓境,南越君臣不可能一點反應也沒有,一旦他們做出過激反應,他這個使者就是南越人祭旗的犧牲。

  天子這是要我的命,還是對我的信任?梁嘯搞不清楚,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做最壞的打算,做最好的準備。

  梁嘯的第一個準備是上疏天子,極力反對此次南征。理由很好找,這場戰事本來就有些投機取巧的成份,梁嘯要找出反對的理由簡直太容易了。而且每一條看起來都非常有道理。

  梁嘯甚至將矛頭對準了竇嬰。他認為竇嬰這是給會稽太守竇去非創造機會。不過竇去非是個中才,不適合統兵出征,建元三年閩越攻擊會稽郡,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竇嬰如果不知道竇去非的能力。是不智;如果知道而不進諫,則是不忠。

  梁嘯的言辭很激烈,看得灌夫都覺得有些過份。不過梁嘯沒理他,寫好奏疏之后,命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長安。與此同時。他出山趕往廬山,緊急與師傅桓遠磋商。

  一葉扁舟,停在大湖中心。微風徐來,小船隨波起伏,湖水拍打在船底,發出嘩嘩輕響。

  桓遠手持釣竿,盤腿坐在船頭,專心致志的釣魚。身邊的魚簍中,幾條小魚緩緩游動,不時的甩一甩尾巴。打出一兩朵水花。

  鐘離期倚在船邊,昏昏欲睡。

  兩個年輕漂亮的越女坐在船尾,正嘀嘀咕咕地說著悄悄話。雖然是冬天,她們依然卷起袖子,露出半截手腕,露出閃亮的銀飾,在陽光下閃著柔和的光。

  遠處傳來槳聲,一個越女抬頭一看,連忙站了起來。

  “桓師傅,是君侯的船。”

  “知道了。”桓遠應了一聲:“讓他停遠點。別嚇跑我的魚。”

  越女清脆的應了一聲,搖動手臂,示意梁嘯不要靠近。她們跟著桓遠已經有一段時間,知道梁嘯對桓遠非常尊敬。倒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

  看到越女們的手勢,梁嘯示意水手們停下了船。看著湖中心的那條小船,他眉毛輕揚,轉身對荼牛兒說道:“牛兒,你說師傅這兩天,有沒有碰過那倆姑娘?”

  荼牛兒瞥了梁嘯一眼。低聲道:“注意身份,小心桓師傅知道了,抽你。”

  “你去告密?”

  荼牛兒看看四周,拉著梁嘯向前走了兩步,離其他人遠一些,這才露出狡猾的笑容。“你師傅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不過我師傅很滿意。跟了他這么多年,我是難得做對一件事。”

  “鐘離叔喜歡?”

  “喜歡!”荼牛兒樂不可支。“送過去的時候,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喜歡。我現在總算知道他喜歡什么了。以前不管送他什么,他都是愛理不理的,這次難得夸了我兩句。”

  梁嘯樂了。“這么說,鐘離叔也是憋得久了。不過,看他平時一副禁欲臉,誰會想到他好這一口啊。早知道的話,不是早就解決了么。長安一個漂亮婢女也就是兩三萬錢吧。”

  “你們想多了。”希婭走了過來。“鐘離師傅是高興終于不用他洗衣服了。”

  “什么?”

  “鐘離叔不好女色,但是他更不喜歡洗衣服。”希婭掩嘴笑道:“在長安的時候,家里有仆人洗衣,到了這里,就只能由他來洗衣了。桓師傅說,他勁力未能收放自如,總把衣服洗壞了。如今有了那兩個越女,他就不用擔心把衣服洗壞了。”

  “是這個原因?”梁嘯和荼牛兒面面覷。荼牛兒一拍大腿。“那可有些可惜了,這么漂亮的姑娘就用來洗衣做飯,太浪費了。”

  “要不,你再去要回來?”

  “那還是算了。”荼牛兒一縮脖子。“我怕他揍我。”

  兩人趴在欄桿上,笑成一團,一如當年在廣陵城做游俠兒的時光。

  直到夕陽低垂,映紅了湖面,桓遠才披著一身霞光,收起了釣桿。越女搖動小船,來到梁嘯的樓船旁。梁嘯和荼牛兒上前行禮。梁嘯接過魚簍,看了一眼里面的五六條還沒巴掌寬的小魚,很沒誠意的贊了一句。

  “師傅,你這釣魚的水平見漲啊,釣得可真不少。”

  “知道這是什么魚嗎?”桓遠將魚簍奪了過去,一臉鄙視。

  “不知道。”梁嘯嘻嘻笑道:“這是什么魚,長得像琉璃似的,著實可愛。咦,怎么連魚鱗都沒有的?”

  “大銀魚。”

  “大銀魚?”梁嘯搖搖頭。“沒聽過。”

  “這是彭蠡澤的特有品種,做魚羹最好不過,還是當年在吳國的時候吃過一次,至今難忘。如今住在澤邊,每天能吃上一碗銀魚羹,此生足矣。”桓遠說著,又看了一眼那兩個越女,神情滿意。“她們做魚羹的水藝著實不錯,待會兒你也嘗嘗。”

  “好啊,可是這么幾條魚,恐怕不夠吧?”

  “讓你嘗個味,你還想吃飽?”桓遠大笑。

  “師傅,你也太摳了。”梁嘯搖搖頭。“嘗了個味,卻不讓吃飽,那還不如別讓我嘗了。”

  “不嘗就算。說吧,突然從山里回來找我,有什么事?”

  梁嘯沒吭聲,拉著桓遠進了艙。荼牛兒關上了門,站在門外。桓遠見狀,也收起了笑容,劍眉一挑。

  “怎么了?”

  “也沒什么,天子要取南越,讓我出使南越,接應大軍。”

  “接應大軍?”桓遠眼神緊縮。“這是龍潭虎穴啊。”桓遠瞅了梁嘯一眼。“你還笑得出來?”

  梁嘯咧咧嘴。“我為什么笑不出來?比這危險十倍的事我都做過,有什么好怕的。師傅,你忘了嗎,當初我就被你騙進大營,險些送掉小命。”

  “胡鬧!我會要你的命?”桓遠有些焦躁。他來回轉了兩圈。“會不會是韓嫣的事被天子看出了破綻?”

  “說不準。不過,就算沒這件事,天子也不可能完全放心。”梁嘯想了想,又道:“也可能是個試探。”

  “試探什么?”

  “試探我是僅對韓嫣不爽,還是對朝廷也不忠。”梁嘯向后靠了靠,咧著嘴樂了。“天子有雄心,他不會因為一個孌童而毀了一口好刀。但前提是這口刀要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否則的話,他不會介意將這口刀毀掉,以免反受其咎。”

  桓遠沉思片刻,點了點頭。他和天子有過接觸,知道梁嘯對天子的評價并非臆測。

  “那你打算怎么辦?”

  “我有三個計劃:能不去,就不去;這是上策。如果非去不可,那就多爭取一些時間,做好萬全準備,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探探路;這是中策。最后一個么…”梁嘯想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聲說道:“干脆趁著這個機會揚帆遠行,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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