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下來。
陰云沒有散盡,天色依舊昏暗,帶著幾分涼意。
張若塵的力量,快速消散,佛光也漸漸變得淡薄,很快就跌落回四階半圣的境界。
不僅如此,一股強烈的虛弱感,由內而外席卷全身,氣海和經脈中的圣氣,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唰。”
張若塵無法再繼續飛行,背著石美人,從半空緩緩向下降落,落到一條寬闊的古河邊上。
那條古河,煙濤迷茫,水流平緩,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對岸,猶如是站在海邊。
張若塵的雙腿,略微有些顫抖,已經很難支撐。
那種乏力的感覺,加上身上的傷勢,使得他,幾乎就要倒在地上。
此刻,別說是圣境巨擘,即便是一個天極境的武者,也有可能將他打倒。
幸好黑市的邪道諸圣沒有追來,不然,今日張若塵很難逃出生天。
“沒有圣境強者追上來,將我放下吧!你的狀態很差,若是不及時療傷,恐怕會留下終生難于痊愈的暗疾。”石美人的神情很專注,溫聲細語的說道,帶有一些關切。
張若塵有些詫異,將石美人放了下來,近距離的盯著她的一雙眼眸。
她的雙眼,不再那么暗淡、空洞,多了幾分人情味,像是一個活生生的美麗女子,而不是一尊人形的石雕。
確切的說,早在他們逃出黑市的時候,石美人就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不再那么呆滯。
只不過,張若塵當時忙著對付齊姓的魔教長老和黑市的邪道圣者,沒有機會詢問。
“你又重新找回了意志?”張若塵露出喜色。
石美人的雙眸猶如兩灣剪水,筆直的盯著張若塵,搖了搖頭,陷入沉默,在思索著什么,又像是在感悟什么,眼神逐漸變得有些木然。
張若塵擔心她又變成一尊冰冷沉默的石美人,立即說道:“我總感覺還沒完全脫離危機,必須繼續趕路,逃得越遠越好。”
石美人向張若塵盯了過去,頗為擔憂,道:“你的傷勢很嚴重,最好還是停下來修養。”
張若塵的傷勢,的確很嚴重,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像是一個病入膏肓的普通人。
并且,因為使用了舍利子第三層封印的力量,身體變得格外虛弱,有些支撐不住,向下倒去。
石美人卻將他攙扶住,才沒有倒在地上。
張若塵立即將一枚枯木丹服下,還沒來得及煉化,猛然抬起頭,眺望遠處的天空,露出沉凝的神色,道:“那是…不死血族的大軍…”
天邊,出現了一抹鮮紅的色彩,正有一團血云滾滾而來,帶有一股懾人的恐怖氣息。
絕不止一位不死血族,必定是一支大軍,很有可能是為滔天劍而來。
張若塵本來還準備喚出圖卷世界之中的小黑和吞象兔,帶他們離開,現在看來已經沒有必要。
不死血族的大軍之中,不止有一位圣境血王。
小黑和吞象兔的速度在半圣之中堪稱頂尖,但是,與圣境血王相比,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即便躲入進圖卷世界,圣境血王也能根據張若塵殘留的氣息,找到乾坤神木圖。
一旦乾坤神木圖,落入不死血族的手中,將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張若塵自認為從未經歷過絕境,遇到再大的危險,總有辦法將其化解。然而現在,卻陷入絕境。
張若塵顯得很坦然,露出一抹笑意,向石美人盯了一眼,道:“今日,無論怎么都是死,不如臨死之前,我們干一票大的?”
“你什么意思?”石美人露出好奇的神色。
張若塵道:“雖然你的修為盡失,但是,圣源還在體內。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引爆圣源,與那些不死血族同歸于盡。一位劍圣的圣源自爆,產生的威力,真是讓人有些期待。”
石美人的眸中,露出一道溫潤的神色,竟然輕輕點了點頭,同意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不遠處的河畔,卻是傳來一個清雅的女子聲音:“張師弟,是否可以到船上一敘?”
張若塵向古河的方向望去,只見一艘十多丈長的青色木船,停靠在岸邊。
船頭上,站著一個清秀雅麗的白衣女子,如同凌波仙子一般,給人一種十分出塵的感覺。
張若塵既是有些茫然,又有一些驚訝,道:“洛師姐,你怎么會來的中域?”
船上的女子,名叫洛水寒,在天魔嶺的武市學宮西院,與黃煙塵、木靈希,一起并稱為“西院三魔”。
只不過,張若塵后來離開了東域圣院,從此踏上不一樣的圣道之路,與洛水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
本以為,他們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任何交集,卻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之下,再一次相遇。
出乎張若塵意料的是,洛水寒的修為,竟然已經踏入半圣境界,并沒有掉隊。
在西院的時候,洛水寒就是最優秀的學員,資質還在黃煙塵和木靈希之上。
并且,她與張若塵一樣,體質一直在不斷變強,不斷進步,似乎有著無窮的潛力。
最近這些年,她得到的奇遇,未必就輸給木靈希和黃煙塵二人。如此年輕就跨入半圣境界,就是一種最好的證明。
洛水寒依舊有一種如詩如畫的氣質,道:“我本就是為你們二人而來,確切的說,其實是船上的另一人,想要見你們。”
“我們?”
張若塵實在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與他和凌飛羽都有交集?
張若塵很想告訴洛水寒,正有一支不死血族大軍向這個方向趕來,應該立即逃命。
不過,以他現在的狀態,都能夠看到不死血族大軍正在趕來,洛水寒會看不到?
為何她卻依舊鎮定自若?
莫非…
張若塵向青色木船的內部看了一眼,心中一動,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測。
莫非是那個人在船中?
張若塵與石美人登上青色木船,在洛水寒的帶領下,走入進船艙。
船艙中,分別坐著一位三十來歲的青衣秀士,與一位一半白發一半黑發的老者。
他們二人面前的桌案上面,放有一幅畫卷,由水墨勾勒而成,看不出到底畫的是什么。
青衣秀士的樣貌,只能算是中等,但是,整個人卻給人一種干凈整潔的模樣,就連每一根頭發都是整整齊齊。
看見張若塵和石美人走進船艙,二人停止談論桌案上的畫,同時抬起頭來。
有所不同的是,青衣秀士的第一眼,是盯在張若塵的身上。
一半白發一半黑發的老者,卻是第一眼盯向石美人,露出十分好奇的眼神。
青衣秀士笑了笑,道:“早就聽水寒提起天魔嶺的云武郡國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天才,在東域圣院,就想見一見你,卻又擔心璇璣院主誤會我要搶他的弟子,于是,也就等了一等。卻沒想到,后來發生了那么多事,一直到今天,才真正見到你。”
張若塵對青衣秀士的身份有所猜測,雙手抱拳,略微躬身,道:“拜見前輩。”
那位老者,此刻也將目光,盯在張若塵的身上,道:“難怪女皇都下令要抓你,你這個小子,的確是膽大包天,竟然敢連殺魔教兩位圣者。被你繼續鬧下去,本就已經快要天翻地覆的昆侖界,恐怕會增添一些不可預測的變數。”
直到此刻,張若塵才開始認真打量,這位一半白發一半黑發的老者。
老者顯得精神抖擻,目光如炬,大概也就五十來歲的模樣,并不是那么老態龍鐘。
最關鍵的一點,他的身上,居然穿著代表儒道身份的衣衫。
要知道,儒道與朝廷的關系相當密切,很多儒道的優秀學員,都是朝廷的文官。那些大儒和圣儒,更是身居高位,甚至可以進入六部和內閣,制定第一中央帝國的國策。
若是此人,真的是朝廷的高官,張若塵對他必須要警惕一些。
儒衣老者看見張若塵露出警惕的眼神,有些不悅,吹胡子瞪眼,喝了一聲:“你防著老夫干什么?老夫又不是朝廷中人,只是一個畫畫的畫師而已。”
青衣秀士盯著張若塵,平和的道:“他的確不是朝廷的官員,不會對你出手。你先坐下,不用理他。”
張若塵還沒有坐下,儒衣老者仰著下巴,頗為得意的道:“雖然,老夫不是朝廷的官員,但是,老夫的一位弟子,卻是天臺州的州牧。老夫的一位徒孫,乃是今年的新科榜眼。”
張若塵直皺眉頭,有些好奇,這個老家伙都已經多大歲數,怎么還在一個年輕人的面前嘚瑟?有意義嗎?
張若塵懶得理他,徑直坐了下去。
儒衣老者看見張若塵坐在他的對面,又開始吹胡子瞪眼,似乎是覺得,張若塵的身份太低,不配與他平起平坐。
有辱斯文,亂了輩分,沒有禮數…
若不是青衣秀士坐在一旁,說不一定,儒衣老者已經掀桌子走人。
此刻,青衣秀士的目光,卻是盯在石美人的身上,露出一道復雜的神情,道:“凌宮主,其實,在下此次是專門為了你而來。”
石美人帶有一些苦笑,道:“你與她一樣,也是來報當年的仇?”
不遠處,張若塵露出好奇的神色,很想知道,眼前這兩位分別代表昆侖界兩個時代的人物,當年到底有什么樣的恩怨?
儒衣老者也是豎起兩只耳朵,認真聆聽,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青衣秀士搖了搖頭,道:“我知道,她一直在記恨你,將所有怨氣全部都發泄在你的身上。你與青天血帝一戰,心境本就受到嚴重的創傷。而她找到了你,恐怕也是使用當年的事,攻擊你的心境,想要徹底摧毀你的意志,從而報復你,讓你為當年做的事付出代價。”
他又道:“我來到中域,是為了阻止她,也是想要告訴你。當年的事,我從未怪過你。你沒要做錯,不用太過自責。”
聽到這一句話,石美人的眼神,明顯發生了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