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劉南潯和宋忠橋也被叫到。
兩人連忙進入那個指定的辦公室中,開門一見,劉南潯一喜,連忙拱手作揖道:“哎呀,馮大人,真是太巧了,馮大人還記得在下嗎?”
坐在辦公桌那里的正是馮紹之,他抬頭眼劉南潯,回憶了片刻,笑道:“可是杭州的劉老板么?”
劉南潯滿臉歡喜,連連點頭道:“正是劉某,正是劉某。這次還要勞煩馮大人了,這位是劉某的友人,寧波的布商宋忠橋宋老板,也要一同來開拓生意的。”
宋忠橋也趕忙拱手作揖,馮紹之讓二人坐下,問道:“二位要喝茶么?”
說著,馮紹之還起身提起暖壺,給自己的保溫杯里加了一點水。
宋忠橋是沒見過會給小老百姓倒水的官,劉南潯卻從旁介紹道:“宋兄你有所不知啊,上一次小弟來上海的時候,就多蒙馮大人照顧提攜。馮大人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你可知馮大人之前可是在大清做鹽政生意的?”
宋忠橋有些愣,“那馮大人又如何來到了上海?”
馮紹之也無避諱,說道:“祖上曾經經營鹽業,不過到我這一代,也沒有什么進步了。這上海乃是欣欣向榮之地,馮某心向往之,才來上海游歷,也是僥幸,這才于上海政府任官。好啦,我這身上的事情沒什么好提的,二位來此還是要給二位辦事的,說說吧,劉老板和宋老板準備在哪些行業大干一番呢?”
劉南潯道:“不瞞馮大人說,上次馮大人指點在下,出售大唐產的糖果零嘴什么的,確實好賣啊,咱們江南人尋常吃得什么果脯蜜餞,那都是老一套了,大唐出產的奶糖啊仙貝啊薯片啊什么的,價錢便宜,滋味也好,還有那包裝,提拿方便,也是干凈,不僅僅是大戶人家喜歡備上一些,就連尋常殷實家境的,也買些在家中吃。這不是想,再過一兩個月就是過年了,這些東西必然更加緊俏,想要多進一些貨。”
馮紹之道:“上次你不是拿到了幾個食品公司的聯系方式了嗎,要進貨直接尋他們就好啊,找我來,還是有別的什么事吧。”
劉南潯點頭道:“正是正是,在下經營的是雜貨生意,不僅賣些零嘴,但凡生活所需,都出售一些,前次在上海見到那惠民超市,正是走的我們雜貨店的路數,東西分門別類,而且貨物也多,在下便想借鑒一下。”
馮紹之贊道:“劉老板是好眼光啊,這惠民超市是咱們大唐最大的連鎖超市之一,從日常吃食到各類雜貨,都是齊全。劉老板有意做著超商,我倒是確有推薦。您惠民超市啊,是個連鎖超市。什么叫連鎖呢,這是咱們大唐商界的一個詞兒,就是開分店,而且分店從經營到貨品都是類似的,這樣容易擴大,而且有品牌辨識性。”
劉南潯告罪道:“哎呀,馮大人說的這些新詞,在下都是一頭霧水啊。”
馮紹之笑道:“這沒什么,待會兒我給你個聯系方式,你可以直接去聯系惠民超市在上海的經理,惠民超市正在打算擴張分店呢。你若有興趣,可以支付一筆錢,這叫做加盟費,這惠民超市便把你所有的貨物供應都包了,而且還負責幫你培訓員工,教你用他們那一套。你其他的也不必操心了,光顧著開你的店,盯一下進貨出貨就好。”
劉南潯很是精明,他問道:“不知道這加盟費需要多少錢?”
馮紹之道:“不多,他們現在應該在拓展階段,都是優惠著來的,應該有個一兩千塊錢就能搞定。倒是,惠民超市也是大公司,他們會考察你的資質,認為你無法經營,或者會砸了他們的招牌,那恐怕也是不同意的。”
劉南潯忙道:“說起杭州雜貨,肯定要提我們錦華記啊,這個我一定做得好的。”
馮紹之笑了笑,道:“那成,我給你一個地址和聯系方式,再跟惠民超市那邊約個時間,你去碰面,具體談一下。明天如何?”
“明天好的,明天好的。”劉南潯說道。
馮紹之拿起桌上的電話,查了查電話簿,然后撥號。大唐的電話通訊業也有著高起點,從電話被“發明”后,基本上就沒用過人工接線員,而是使用的步進式機械電話交換機,所以直接撥號接通,而不是需要告訴接線員將電話接到哪里。
“惠民超市業務辦公室嗎?我是商貿發展局的馮紹之,啊,你好,我這里有一位先生,是寧波非常有實力的雜貨商人,希望能夠加盟你們集團,并在杭州開設連鎖。嗯,對的,所以明天上午九點鐘,可以嗎?好的,我會轉告他,謝謝你,再見。”
馮紹之一邊打電話一邊拿筆記錄,最后將記錄的便箋撕下來交給馮紹之,道:“明天上午九點鐘,地址在這張卡片上,你去找他們業務辦公室的部門經理,他叫韓子輝。”
劉南潯一陣千恩萬謝,馮紹之擺擺手,又問道:“這位宋先生是布商吧?你有什么業務是我能幫忙的呢?”
宋忠橋剛才還震驚于桌上那個小東西,馮紹之拿起來就能跟不知道在哪里的人通話了。現在馮紹之問他,宋忠橋趕忙道:“馮大人,在下是希望能夠購入一批大唐的布匹。”
馮紹之笑道:“這個也簡單,說起來這段時間,唐布是最好賣的東西呢。”
宋忠橋苦著臉道:“主要是差價太多啊,咱們收上來的土布,跟唐布的賣價還差了三成,而且唐布的質地還好,樣式也多還精美,土布根本比不了的啊。”
馮紹之點頭道:“這個確實是啊,唐布都是機器上織出來的,價格自然便宜,而且大唐的紡織業是成體系化的產業,從紡紗織布到印染,每個環節都是專業的。咱們鄉下農家哪會考慮這么多東西,是競爭不過的啊。”
宋忠橋也嘆道:“大人說的是,這段時日江南糧價跌了不少,因為大唐的糧食進來了,本地的糧食就沒法賣上價格。長此以往,恐怕鄉下耕織之家,都是要完。雖說種田織布,單純是供給自用,現在哪還有那么單純的家庭了。還不都得買些東西。這糧食和土布賣不出去了,大家這日子就難過了。”
劉南潯朝著宋忠橋直眨眼,他畢竟是當著唐人的官員說這話,而且罪魁禍首還就是唐人,這顯然等于打臉了。不過馮紹之也并不氣惱,實際上宋忠橋問題,他早就想過了。劉南潯道:“昔日古時,這耕織之家,是最為正統的了。可是時過境遷,今日在大唐,這農耕之力比起千百年前,進步巨大。這農耕之技術,唐人也是格外擅長,一人所耕之田,可養數十上百人。這就使得不必人人都要去耕田。所以這大唐本土,農夫數量反而是有限的。我們管這個叫做社會分工,有人教書,有人給人有人做工,有人種田。唐人已經走完了這一段,也就是社會轉型。接下來,便要輪到大清國了。指望耕織傳世,千百年不變,已經是不切實際。到最后,耕織養活不了自己的家庭,便要去尋其他的生計。其實,在唐人來之前,這已經顯露苗頭了。江南這地,越來越集中到大地主手里去,普通家庭失地越來越多。最后都變成了破產的流民,他們往川楚去,據說已有百萬以上。別瞧咱們之前也喚作盛世,其實危險得很啊,這所謂社會轉型要是沒成功,這國家就完了。也就是打到大清國來的是唐人,歸根究底還算是一家,若是來的是那些歐洲蠻夷,哪會顧得什么吃相,那就是可勁兒地折騰咱們中國啊。”
兩個商人聽得似懂非懂,不過覺得好像也有些道理,他們畢竟只是這龐大社會中,簡單的兩個小人物,顧不得這大環境中所有人的死活。宋忠橋也就是微微感嘆一下,卻不會真的那么憂國憂民。
馮紹之也是來到上海之后,接觸了諸多的大唐書籍和理論,才這些東西,此時自嘲地笑笑:“說多了,二位專顧著發財便好了。宋老板,在上海大唐有八家紡織公司,有做毛紡棉紡和麻紡的,還有做皮革制品的皮革公司。你若有興趣,大可以上門去瞧,這些公司都是敞開門做生意,什么布匹,直接下單訂購就好,若是有什么特殊的樣式需求,也可以跟這些公司提。價格上嘛,恐怕不會比你的那些競爭對手們更便宜。這事兒倒也不一定,如果宋老板走貨的量夠大,而且建立起了長期的合作,說不定也是能拿到一些折扣的。”
說著馮紹之從抽屜里翻出了一些紡織公司的材料,道:“直接去就好,他們有專人接待你們這樣的客商的。”
劉宋二人謝過馮紹之,劉南潯還說要請馮紹之吃飯,馮紹之笑著推拒了,說自己這邊還有業務。二人這才有些恍惚地從大唐商館走了出來。
宋忠橋頗為不能相信,問道:“咱們這便做成了生意了,居然真是官府的人給介紹門路。”
劉南潯笑道:“可不是這樣嘛,還別說,我還真有點想跟那位徐有財兄一樣,回頭混一個大唐的身份,以后做生意也更方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