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云中歌又朝岳子陵傳過神念道:“子陵兄無需沮喪,單憑此首佳作,你在秦仙子心中已有極好的印象。只憑此點,已經值了,不是嗎?”
岳子陵哪里聽不出云中歌這是在提醒他,不要因為適才的詩作未能打開仙歌樹的詩詞之葉,就遷怒于他,不兌現先前的承諾。
他心中暗笑云中歌的小器,傳出心念道:“云兄放心,岳某說過的話,還沒有不兌現的。”
雖然打開詩詞之葉失敗,有一句話云中歌說的不錯,至少秦仙子對他印象不錯,這就值了。
云中歌傳出心念道:“那便多謝子陵兄了。”
就在二人心念交流之際,鄭世子等人皆安慰秦清。
秦清道:“仙歌樹不能再展詩詞之葉,看來是天意了,多謝諸位所做的努力,我都記在心里。”言罷,轉身便要離去。
“且慢。”云中歌朗聲道:“或許云某有辦法。”
鄭世子冷道:“你既然有辦法,何不早早拿出,無端浪費這許多時間,仙歌樹的詩詞之葉能多開放一息時間,那也是好的…”
秦清揚手阻住鄭世子,轉視云中歌道,“云兄真有辦法。”
云中歌道:“不敢提有,但勉強或可一試,時間緊急,云某便不多言。”
話音方落,一套文房四寶及一個金色的香爐現在空中,諸物皆被云中歌以神念托起,便連那張寬大宣軟的白銀紙,也平整的鋪在空中,平穩如鋪在條案上一般。
“煩請仙子代為研墨焚香,云某要沉凝才思,培養靈感。”
云中歌此話一出,鄭世子皺眉道:“還是我來幫你。”
他分外瞧不得云中歌這般模樣,只是知曉秦清心中所念,才忍住沒呵斥云中歌。
“我來吧。”
秦清話音方落,神念朝諸物掃去。
水汽自動從空氣中抽出,匯入血色的硯臺,烏黑發亮的墨塊抵在硯臺中磨轉起來。
不見有火光迸射,金色的香爐中,漸漸有淡淡的煙氣浮出,裊裊生香。
云中歌盤膝懸空而坐,閉目沉思,仿佛真在苦搜詩才,尋覓靈感。
眾人皆盯著他,不知作何感想。
待得硯臺中濃墨化開,云中歌一躍而起,一把抓住狼毫大筆,濃墨蘸滿,便在喧軟的白銀紙上走起龍蛇來。
但見他寫道:“柳葉鳴蜩綠岸,荷花落日紅酣。”
此二句方一在紙上現出,眾人便忍不住叫起好來,“妙句!”
秦清亦清眸精亮,緊盯著云中歌,充滿了期待。
眾人皆是識貨者,此二句才一入眼,便打開了一方天地,物象豐富,濃墨重彩,色澤鮮明,動靜合宜。
單此兩句,已有名篇氣象。
云中歌心中得意,筆下絲毫不慢,轉瞬第三句也落在紙上,正是:“三十六陂春水。”
眾人正滿懷期待的等著第四句,卻聽一道聲音,如錘頭一般,霍然砸來:“白頭想見江南。”
聲方入耳,正書寫“白”字的云中歌大手一抖,蘸滿濃墨的毫尖在宣紙上拉出一條長長的墨印,整篇墨寶就此毀棄。
無人注意云中歌的異樣,皆被這奇風飛來一般的“白頭想見江南”擊中。
盡皆于心中暗暗一合,只覺以此句結尾,竟同云中歌所作的三句完美結合,渾然天成。
蘇郡主訝道:“天下竟有這等奇事,一首詩兩人作,竟能如此珠聯璧合、天衣無縫,實在罕見。”
她性格直爽,卻未往深處想。
鄭世子瞥了云中歌一眼,冷然笑道:“確實是樁奇事,都說寫詩作詞講究文心一脈,情由心發,即便再高妙的詩家,應和殘作,也決然無法修補到天衣無縫的地步。”
“如今卻是出了怪事,不僅修補得天衣無縫,續作和原作,竟然想到了一處。我看中歌未寫完的第四句,起頭那個字,好像也是白字吧,莫非中歌你第四句也想補一句:白頭想見江南?”
鄭世子和云中歌的交情泛泛,只是彼此身份相近,偶然交際場合會遇上,實際上不過是點頭之交,他對云中歌本無好感,也無惡感。
原本云中歌真做出來了絕詩妙詞,他也不會心生妒意。
只因適才,云中歌好生猖狂,竟讓秦仙子為他磨墨焚香,如此褻瀆仙子,等若觸了他的逆鱗。
此刻見云中歌丟臉,他哪還有放過的道理,冷嘲熱諷一并奉上。
秦清面色驟冷,盯著云中歌道:“云兄說句實話,此詩真是云兄原創?”
饒是云中歌素富智計,城府極深,可如此巨大的尷尬驟然來襲,心神動蕩之下,所有的負面情緒一鼓而涌上心頭,一張俊臉紅的快要燒著了。
岳子陵盯著緩步行來的許易,啊呀一聲,驚道:“是你,鼠輩!你竟也敢到此!”
適才許易遠隔千丈,于樹下低飲淺酌,旁若無人地玩賞著月色。
如此近的距離,他的存在自然瞞不過秦仙子等人。
但攬月峰上,如許易這般安坐于幽靜,于各處登高望遠者計有數十人。
適才封禁場地,只封禁了其余三峰,因著攬月峰人少,且秦清等人在,云中歌并未著令封禁。
而這數十人散落各處,又不相擾,是以,秦清等人誰也不曾在意。
當時,岳子陵全副心神,全然都在如何在秦仙子面前露臉上,哪里顧得上旁的。
直到此刻,許易顯露真容,他才認出許易來。
許易微微笑道:“如果適才我沒聽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八大仙門之一紫極閣門下高徒,岳子陵岳兄,失敬失敬。”
岳子陵冷哼一聲:“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偷聽我們說話。鼠輩,若非此地不便,定要叫你好看。”
許易笑道:“我好不好看不打緊,我卻知曉,用不了多久,岳兄的臉上將十分不好看。”
岳子陵眉峰驟冷:“你到底在說什么?”
許易吟道:“風疾烏啼未了,雨來戰已方酣,真是真非安在,人間北看城南。好詩真是好詩。云三公子啊云三公子,可憐你臨終之前的大作,卻被人如此剽竊。”
他此話一出,岳子陵如遭雷擊,這隱在內心最陰暗角落的秘密,怎地如此輕易被人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