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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如意娘

無線電子書    盛唐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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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狄仁杰的身體這兩年一直都不是太好。

  自從兩年前臨危受命,督戰河北道戰事以后,狄仁杰的身體就時好時壞。而到了今年,狄仁杰的情況也越發不妙。六月時因為建造大佛的事情和武則天發生了一場爭執以后,他就一病不起,纏綿病榻之上。并且,他的身體狀況,越來越糟糕。

  七月,西北戰起。

  狄仁杰強撐著病體,協助太子李顯出謀劃策。

  至八月時,唐休璟在洪源谷一把大火燒死了數萬吐蕃兵馬,并斬殺吐蕃大將麴莽布支后,狄仁杰就再也支撐不住,徹底病倒,并且不再過問任何關于朝堂上的事情。

  為此,武則天派出御醫診治,但收效甚微。

  所以當她聽聞狄仁杰快要不行的時候,心中雖然震驚,但表面上卻顯得是很平靜。

  “擺駕,立刻去狄府。”

  張大年連忙勸說道:“陛下,馬上就要子時了,是不是太晚了?”

  說實話,這時間的確晚了!

  可武則天卻執意前往狄府,因為她有一種直覺,若今天不去探望,怕就沒了機會。

  所以,任憑上官婉兒和張大年的勸說,武則天仍舊出了上陽宮,直奔狄府。

  雖已是深夜,武則天也下旨輕車簡行。

  可畢竟是天子出行,她的一舉一動,都被朝中人所關注。所以當武則天的車仗離開上陽宮后,洛陽城中的皇親國戚,豪門貴胄便得到了消息,頓時引起不小的震動。

  發生了什么事情?

  朝中的大臣們都變得緊張起來!

  “殿下不必驚慌!”

  大福先寺內,太平公主聽聞武則天離開上陽宮的消息時,不免有些慌張。

  倒是她身前的一個道士道:“貧道今夜觀星象,見文曲星光晦澀,恐怕是有朝中大臣將故。陛下這么晚出宮,怕也是為了此事,殿下只需打聽一下,便可知曉。”

  這道士名叫邢虛應,是神都大弘道觀的威儀師,師從大弘道觀觀主桓道彥門下。

  他年方三十,生的面紅齒白,非常俊俏。

  可如果你以為邢虛應是憑著長相得到太平公主寵幸,只是太平公主的一個面首的話,那就大錯特錯。邢虛應精通易術,頗有當年袁天罡李淳風之能。雖然說不上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是卻神通廣大,更兼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劍術,故而為太平公主所重。

  “狄公?”

  太平公主聞聽,心里一個激靈。

  難道說,狄公要走了嗎?

  她當然知道,狄仁杰已病入膏肓的事情。

  說實話,太平公主,亦或者說大半的李唐皇室子弟,對狄仁杰都存有一種莫名的情感。

  他們感激狄仁杰,同時又怨恨狄仁杰。

  感激的是,在武則天祭起屠刀,對李唐皇室子弟大開殺戒的時候,狄仁杰想方設法的維護李唐皇室子弟,才使得李唐皇室不至于斷絕了血脈;同時,也是狄仁杰在武則天身邊不斷勸說,最終使得武則天下定決心,把江山重新還給李唐皇室。

  可他們又怨恨狄仁杰,因為一直以來,狄仁杰對武則天始終是盡心盡力,哪怕遭遇來俊臣陷害險些丟了性命,可是只要武則天需要他的時候,他絕無半點推辭。

  說狄仁杰是李唐忠臣?他卻為武則天出謀劃策,排憂解難。

  可如果說狄仁杰是奸臣?也說不過去…如果沒有狄仁杰,李唐血脈注定會斷絕。

  太平公主也受過狄仁杰的關照,所以心情很復雜。

  她看著邢虛應,喃喃自語道:“難道,狄公真的要走了嗎?”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傳來了哈士奇的聲音,“殿下,剛得到消息,陛下正前往狄府。”

  那就沒差了!

  太平公主長出一口氣,說不出是喜是悲。

  如果狄仁杰真的死了…對于朝堂而言,少不得會有一場動蕩。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狄仁杰是武朝的定海神針。他這一走,朝堂上必有動蕩,又會是怎樣的結果呢?

  “老哈,派人監視各府動靜,若有異樣,立刻告與我知曉。”

  太平公主吩咐完之后,回身看著邢虛應。

  “道長,狄公若是故去,我該如何是好?”

  太平公主的心里,仍舊存著幾分小心思。

  邢虛應輕聲道:“文曲晦暗,卻無改紫薇星芒。

  只是,貧道見紫薇星有血色籠罩,怕不久的將來,朝堂之上定會有一場腥風血雨。這種時候,殿下還是該韜光養晦才是,莫要太過張揚。”

  “那太子…”

  邢虛應掐指算道:“太子根基不穩,若狄公能再堅持兩三載,則太子便可成勢。可現在,狄公若走了的話,太子少不得會有一場波折,其勢難聚,貧道也說不好。”

  太平公主默不作聲,沒有回應。

  她眸光閃動,顯示出內心中的不平靜。

  片刻后,她對邢虛應道:“道長今日所言,出你口,入我耳,不可為第三人知曉。”

  “貧道明白。”

  邢虛應知道,太平公主這是送客的意思。

  他也不是那種沒有眼色的人,便站起身來向太平公主告辭。

  不過,臨出門的時候,他又回身道:“殿下切記,從現在開始不可張揚,以免有殺身之禍。”

  “本宮明白。”

  太平公主目送邢虛應離去,便走出了禪房。

  站在臺階上,她感受著從洛水方向吹來的涼風,那雙明眸中卻閃爍著別樣的光彩。

  “來人,請法真法師來一趟,本宮有要事與他商議!”

  算算日子,有快一個月沒有見狄仁杰了。

  雖然武則天一直在暗中關心著狄仁杰的病情,可是當她見到狄仁杰的時候,還是大吃一驚。

  骨立形銷?

  大概就是如今狄仁杰的真實寫照。

  原本,狄仁杰略有些肥胖,一張圓臉,總是會帶著一種好像狐貍一樣的古怪笑容。

  可現在…

  “懷英,你怎么…”

  武則天走到病榻前,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心里一陣發酸。

  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在二十一年之前。那次,她看到了明崇儼的尸首時,感覺好像失去了什么,心有些痛。這種感覺,乃至于在高宗李治駕崩時,她都沒有那么強烈。二十一年后,她又有了那樣一種感受。

  狄仁杰整個人,好像只剩下了骨頭架子。

  臉頰凹陷,顴骨凸起,看上去非常可怖。

  他的臉色蠟黃,沒有半點血色。不過,當他看到武則天的時候,眼中卻閃過一絲柔色。

  “阿武,還是驚動了你。”

  “你…”

  武則天乍聽狄仁杰的這個稱呼時,不禁愣住了。

  好在,這病房里除了她和狄仁杰之外,再無其他人。她沒有發怒,也沒有生氣,反而看著狄仁杰,臉上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容。

  “懷英,朕還以為,小明故去后,再也不會聽到這個稱呼了。”

  狄仁杰,笑了。

  雖然他的笑容很難看,可是在武則天的眼中,卻顯得是那么真實。

  忍不住上前,在病榻旁坐下。

  武則天握住了狄仁杰的手掌,輕聲道:“小明故去之后,朕好像失去了依靠一樣。

  沒想到,你卻回來了,又讓朕又有了安全感。

  可是,你卻變了!小明見朕的時候,和當年在長安時沒有什么變化,依舊喚朕阿武,從無拘束。可是你…你可知道,朕聽說你回來的時候,是何等的開心。可你…”

  武則天說著,眼中竟閃動著淚光。

  若是被其他人看到她此時的模樣,又怎會相信她是那殺戈果決的千古女帝?

  “那時候,你已貴為皇后,母儀天下。

  我則是你的臣子,怎敢再似當年在感業寺時,喚你阿武?我不似小明灑脫,他那混不吝的性子,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我卻不可以。不過,我終究是沒有違背當年的誓言,終究是助你成就了一番事業。說起來,我最后還是贏了那個臭道士…”

  “懷英!”

  武則天聽了這話,不禁淚如雨下。

  腦海中,突然浮現起了五十年前的一幕景象。

  那時候太宗駕崩,她被趕去長安的感業寺苦修。那是一個春日的午后,陽光明媚。

  她坐在感業寺后門的臺階上,正感慨自己命運多舛時,突然看到了一個高胖的青年,在不遠處的一座房舍門口,看著她呆呆的發愣。那個胖乎乎的青年,就是狄仁杰。

  “死胖子,你說過要幫我一輩子的。”

  武則天突然發狂,沖著狄仁杰憤怒的喊道。

  “小明也說過,要保護我一輩子;你也說過,會保護我一輩子…你們怎能說話不算數呢?”

  狄仁杰的眼中,也閃爍著淚光。

  此時的武則天,和當年那個坐在感業寺后門臺階上的女人,似乎重疊在了一起。

  “阿武,對不起!”

  他用力握住了武則天的手。

  “我已經撐不下去了…這一次,是我食言了。

  你,附耳過來。”

  武則天沒有猶豫,俯下身子,把耳朵湊在了狄仁杰的嘴邊。

  狄仁杰的聲音很小,武則天則連連點頭。

  末了,武則天直起了身子,仍舊握著狄仁杰的手,言語中透著一絲柔弱之氣,輕聲道:“死胖子,你要撐下去。你如果也走了,這偌大江山,我真的會覺得害怕。”

  “阿武,你不是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嗎?”

  “可是…”

  “五十年了,能夠再握著你的手,我此生已沒了遺憾。

  阿武,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履行今生的誓言,守護你一世。到時候,我會拉上臭道士一起,咱們還像當年那樣,一起說笑,我們帶上酒肉,在感業寺的后門一起吃酒吃肉,一起破案,一起玩耍…你還叫我死胖子,我也會像以前一樣,喚你…阿武!”

  武則天已泣不成聲。

  她死死握著狄仁杰的手,卻感覺到他的手越來越冰涼。

  狄仁杰的臉上,帶著笑容,更透著一絲絲的滿足。

  “懷英…死胖子,朕不許你死,你給朕睜開眼,不要睡了,朕還需要你幫忙呢。”

  武則天一陣手忙腳亂,可是狄仁杰卻沒有任何反應。

  “死胖子,你給朕醒來,朕不要你死!”

  “你怎么可以這樣,說好的要幫我一世,我還活著,你和小明卻都走了,你這個騙子!”

  “狄懷英,你快點醒過來。”

  武則天淚如雨下,心如刀絞。

  她強行壓抑著聲音,咆哮著,哭喊著,咒罵著,可是狄仁杰卻再也沒有反應。

  “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

  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武則天低聲吟唱著當年的那首《如意娘》,眼前似乎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個下午。

  她坐在感業寺后門外的棗樹下,哼著曲子,聽狄仁杰讀書,看明崇儼舞劍…

  那時候,她正年輕。

  那時候,他們也都意氣風發。

  武則天呆呆坐在病榻旁,握著狄仁杰的手,一時間,竟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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